有甚於死

有甚於死

御京酒館內有一處廂房,永遠不會對外人開放,而且十分隱蔽,這處廂房是穆離在御京酒館的老闆那裏用一顆人頭換來的。

廂房裏始終燃着雪松香,霧氣裊裊之中,裴子硯看着眼前的三人,他一開始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這裏來,但現在他很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麼價值。而且這件事,他也很樂意做。

“當年辛府出事,我爹四處奔走,總算得以見辛夫人一面,但是……見到辛夫人之後,回到裴府我爹便對此事十分忌諱,隻字不提。我娘幾次詢問,我爹也不肯說。”裴子硯說道。

“姑姑一定對裴叔說了很重要的事情……”辛若喃喃道。

“這還不簡單,我潛入尚書府,把裴尚書綁出來一問不就什麼都清楚了?”洛喬楓說道。

“裴叔年紀大了,而且是個凡人,像這樣把子硯哥劫出來我已經覺得很冒犯了,就算要問,也應該由我們請他出來一趟。”辛若看了一眼洛喬楓,將她的想法無情地駁回了。

洛喬楓攤了攤手,說道:“你們這些官宦世家,做事情就是比較麻煩。我們酒仙人就很直接。”

“所以酒仙亂作一團,人盡可欺。”辛若冷冷地說道。

“喂!你搞清楚,我們現在是在幫你查當年的事情。”洛喬楓起身對着辛若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

宋皎一看屋內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心下有些緊張,讓女孩子聚在一處,果然有些危險。

“既然咱們現在在伏霖,便按它們的規矩行事吧。”宋皎把洛喬楓一把按回了椅子上。

“是這樣的,我爹爹現下的確身子骨不大好,像這麼折騰我也擔心他受不住,而且我爹行事向來比較保守,平日裏除了君臣殿前議會,便不大出門了。平時其他大人請他出府也是請不動的。”裴子硯說道。

“看來我們要潛入裴府一趟了!”陶蘭生突然出現在廂房之中,一身香氣繚繞。

裴子硯愣了愣,他有些難以置信,眼前這個人是當初在迷音谷的彈琴的陶蘭生,是那個一向冷冰冰,有些高高在上的陶蘭生,他還是和之前一樣清冷俊逸,仙姿翩躚。然而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心裏一時間閃過許多的念頭,他看了看辛若,又看了看陶蘭生,陶蘭生很自然地走到了辛若的身邊坐下。他看着辛若的眼神,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

“子硯哥哥,這是陶蘭生,你曾見過的。”辛若介紹道。

“哼……”洛喬楓輕聲哼了一句。

“只要能見到裴尚書,我就有辦法能獲取他的記憶。”陶蘭生說道。

“看來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裴子硯說道。

裴子硯領着一個相貌俊秀非常的小廝回到了裴府,裴子硯看着這個寧願低着頭也不願意換個面目示人的陶蘭生,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二人在偌大的裴府之中穿行着,提着燈籠的窈窕丫鬟們時不時經過,兩個人目不斜視地向前。丫鬟也不大敢直視自家少爺,故而都是低着頭行禮。

裴府是大戶人家,亭台樓閣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雕刻而成,十分雅緻,丫鬟們個個都是白凈秀氣。伏霖皇城中的大戶人家過得精緻奢靡,陶蘭生自覺與他的秉性不大相符。這樣的大宅院若是要打理,必定要招許多的丫鬟小廝,丫鬟小廝要管理起來定然也要費不少心力,這樣就要找人定時算賬,做家宅管事,管事就又要找一個靠得住的,足夠信任的人。

陶蘭生頗覺疲乏,但若是辛若想要過回以前的生活,他也願意為了她去打造一座所謂的“陶宅”,辛若是個凡人女子,壽命最長不過百年,這短短的日子裏,他定然要給她一切她想要的。

“你和阿若是怎麼回事?”裴子硯低聲問道。

“這個問題難道不應該我來問你?”陶蘭生淡淡回道。

“阿若以前去迷音谷找了你好幾次,你每每都是避而不見,如今卻要出現在她身邊,這算是什麼?”裴子硯冷聲問道。

“我曉得你與她自幼相識,她如今叫你一聲哥哥,我才不殺你,下次不要再問這些傻問題。”陶蘭生淡淡說道。

陶蘭生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但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凜然的殺意。裴子硯不知為何,並不覺得恐懼,反而是有些氣血上涌。

“我與她從小就認識了,這麼多年我也一直沒有放棄過找她,你當年是如何令她傷心的我可全都看在眼裏,你陶蘭生是堂堂的迷音谷主,琴魔靈師,若是你以後又變卦了,你當然不會有什麼損失,但你要她如何自處?”裴子硯質問道。

陶蘭生腳步一滯,右手一抬,猛地掐住了裴子硯的脖子,靈氣霎時間湧上了陶蘭生的四肢百骸,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這個弱質書生,裴子硯被他掐住,卻沒有任何窒息感,但他在那一瞬卻覺得窒息更恐怖百倍。

陶蘭生的手指很冷,不是像冰水的那種冷,而是像冰冷的金屬一般。裴子硯在那一瞬間眼前閃過了許多畫面,他看到了辛若和陶蘭生相濡以沫的以後,他看到了妹妹裴子秋八抬大轎,歡歡喜喜地嫁人,他也看到了父親和母親慢慢地變老,最後走進墳墓,他覺得很恐懼,因為他能感覺到,他們全部都把他給忘記了,就好像他從來都沒有出生過,從來不曾參與他們的生命。

他在乎的那些人,全部把他忘記了,這是比死還恐怖的事情。

死了至少還活過,但是當世界上沒有人記得自己,這相當於從來未曾活過。那麼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他的血肉筋骨,靈魂情緒,都將變得沒有意義。

裴子硯渾身的血液在霎時間變得冰冷,他的眸子裏噙滿了恐懼。

陶蘭生緩緩地將手放開,他看着這個年歲尚且不大的少年,眼睛裏所有的傲氣和自信都蒙上了一層灰。

“你如果敢在阿若面前多說一個字,你看到的這些,全部都會實現。”陶蘭生一字一頓。

這一瞬間的所見,似是深冬的冰窟,又好像是精鋼鑄成了牢籠,將裴子硯心裏那些在乎的人事,全部牢牢地封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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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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