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潮平暗靜掩冰山
北池翼將手中的葡萄丟進嘴裏。
玉雪魄,倒真是個好名字!
而坐在北池翼身邊的北澍行望着站立如松柏的玉雪魄,向來善於以微笑掩飾其他情緒的眼睛,眯了眯。
丑?
為什麼他卻覺得她是今晚所有女子中最特別最好看的呢?擁有那樣一雙神采奕然眼睛,站姿似軍人一樣挺拔的女子,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也顯得生動了很多。
容貌不過皮囊而已!從下就見慣了各種美貌的女子,對那種統一標準的女子他已經厭倦了。
靈魂的相契合,才是他想要的婚姻。
重新恢復熱鬧的大殿之上,觥籌交錯之間,各懷心思!
身不由己的,用來作為交易的婚姻,寧可不要!
這是玉雪魄的心思!
亮如白晝的宮門前,一輛輛裝飾華麗的馬車陸續離開。
玉雪魄與玉輕絮坐在同一輛車上。
玉輕絮是不是瞥一眼一旁的玉雪魄。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玉雪魄閉着眼睛坐着,但玉輕絮的目光她能夠感覺得到。
“姐姐,你要不要喝茶?”
玉雪魄睜開眼睛。眸光一掃,就像盤旋於天際的雄鷹剎那俯衝向藏在草叢中的獵物。
玉輕絮在接觸到玉雪魄瞬間投來的目光時,頓時一震。明明跟她一樣只是個女孩子,但是那一眼,卻讓她覺得像父親在看她一般,讓她感到緊張害怕。
“我沒別的意思。之前對你有無禮的地方,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不像第一次在府上遇到時的那樣囂張跋扈,也不像在宮門口遇見時候的幸災樂禍,玉輕絮看着玉雪魄,眼神中帶了歉意。
“我沒放在心上!”
玉雪魄淡淡地說。
前一秒還將她視為眼中釘,這一刻就道歉示好,這個轉變還真是大啊!
短短几個時辰就良心發現,改邪歸正了?
絕對不可能!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玉雪魄掀開自己這一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原本只是覺得有點悶,想透口氣,卻不想這無意間的一瞥,卻看到高高的城樓上,有一人在對月獨飲。
因為隔得遠,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其實就算能看清容貌,她也未必就能認識。
“姐姐你看什麼呢?”
玉輕絮見玉雪魄凝神望着高處出神,疑惑發問。
“那邊是哪裏?”
玉輕絮順着視線看過去。天太黑,看不太清,只是能遠遠地看見幾盞搖曳的燈籠。
玉輕絮是從小在這皇城長大的孩子,尤其是從皇宮到國師府的這段路程,會經過哪些地方,如數家珍。雖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僅憑那高高的幾盞宮燈她也清楚那是哪裏。
“那是後宮被廢棄的一處院子。聽說常年鬧鬼,陰煞之氣太重,去過那裏的人全都離奇死亡,搞得人心惶惶,後來陛下下旨,讓爹將那裏封鎖了起來,之後就從後宮中分離了出來,沒人敢靠近。”
鬧鬼?陰煞之氣?
那裏明明站了一個人呢啊!
玉雪魄再次抬眸,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只有搖曳在高處的燈火,幽幽傳來,倒真是有些鬼魅,但是剛才的人影已經不見。
自那次宮宴后,國師府的大小姐有才無顏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城。
“老曹啊,你說朕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曹公公嘆了口氣,“太子殿下一定能夠明白您的苦心的!”
“朕不想讓朕的子孫受到像朕一樣的掣肘啊!”
一個小太監快步走進來,“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曹公公斂眉低頭退到一旁,皇帝北燁恢復一往如常的深情,“請貴妃進來吧!”
趙錦鈺姿態裊娜地走進殿來。
“陛下,臣妾親手燉了湯,端過來給您嘗嘗!”
三十多歲的年紀,卻有着十幾歲少女的甜膩聲音。
身後宮女將放着湯的托盤放在了桌上,無聲退出。曹公公也緊隨宮女的腳步退出,順手將房門關上。
“朕說過多少次,這些事兒你不要親自動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上次燙傷留下的疤還沒見好呢吧?”
北燁說著拉起趙錦鈺的手。
“一個妻子伺候自己的夫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哪有什麼該不該。”
趙錦鈺望着北燁,眼神里有崇拜有愛慕。
皇家什麼都有,卻少有愛情。
趙錦鈺窩在北燁的懷裏,望着跳動的燭火,眼神掙扎。
“陛下,臣妾想回娘家看看!”
“好,找個好日子回去看看,順便替我向老師問好!”
趙錦鈺是皇后蘇天蘊的表妹,也是太師蘇遜原配夫人的外甥女,娘家,有娘的地方才是家,她的娘在她進宮之後就住進了太師府,所以,太師府,算是她的娘家吧!
蘇府。
暗青色木門前,一輛明黃色的馬車停靠在前。
“表小姐回來了,是表小姐回來了!”
一個小廝看見趙錦鈺在宮女太監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轉身跑回去通報。
片刻功夫,蘇遜和現在的妻子出得門來。
“參見貴妃娘娘!”
一身墨色衣袍的蘇遜說著就要跪下來行大禮。
“姨夫,快快免禮!”
趙錦鈺在蘇遜膝蓋落地之前將他攙扶起來。
趙錦鈺隨蘇遜夫妻進入府邸。
這一路走來,府內沒有一點變化。
建築古樸,裝飾簡單素雅,不顯絲毫奢華。
“這麼多年,府內沒有絲毫的變化!”
“是啊,你們姐妹兩自小在這裏長大,你姨夫說看見這一草一木也就像看到了你們姐妹兩,所以一直沒變過。”
“你別說這些了,錦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是啊,瞧我,”蘇夫人說著抹了抹眼角,“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安排的怎麼樣了。”
蘇夫人離開后,屋裏只剩趙錦鈺和蘇遜。
“陛下身子骨還好吧?”
“挺好的,陛下還時常跟我提起您,說還想再聽您給講一講策論,再跟您好好下盤棋。”
“承蒙皇恩,如今雖不在朝,但太師府還是二十年前的太師府。”
“是啊,這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不曾改變,我應該和姐姐一起回來的。”
說到蘇天蘊,蘇遜的眼神暗了暗。
原本可以定下的太子選妃之事再一次被推遲,為此蘇天蘊和皇帝有了爭執,因此趙錦鈺也沒敢請求和蘇天蘊一起回來。
晚飯後,趙錦鈺和蘇夫人聊到很晚才回房。
這次回來,她沒帶多少宮女,只有隨身伺候的霓櫻。
“娘娘,奴婢伺候您休息吧!”
“霓櫻,你陪我到院子裏走走吧!”
趙錦鈺先一步邁步出房門,霓櫻拿了披風跟出來。
七歲的時候,京都傳來消息,說她的姨母染病去世。趙錦鈺隨母親來到京城,第一次見這熱鬧繁華的都城。
趙錦鈺和她母親沒有見上姨母最後一面。
“以後你們母女就住在太師府吧!”
鄉下來的小丫頭,一躍成為了太師府的表小姐。
“鈺兒,你要記住,咱們只是寄人籬下,該說什麼該做什麼,自己心裏要有數。”
“鈺兒,娘不希望你有多麼貴不可攀,只求你一生平平安安,有人疼,有人愛!”
趙錦鈺在曾經自己的母親居住的屋子前站定。
就在她們母女準備離開太師傅的時候,母親卻突然失蹤了。
太師府派人找尋了大半年,依然無所蹤。
“什麼人?出來!”
霓櫻低喝一聲。
一個人影慌不擇路,從趙錦鈺母親的房裏跑出來,往後院跑去。
“霓櫻,跟我過去看看!”
“娘娘,咱們還是回去吧!”
霓櫻看着黑黢黢、靜悄悄的院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若不是身份不允許,她都想往趙錦鈺身後站了。
“你跟着我!”
說著,趙錦鈺朝那人逃走的方向走去。
就算不是自己的家,好歹也住了那麼多年,府上的院落建築她都熟悉。
那個方向是往蘇夫人的院子而去的。
曾經那裏屬於她的姨母,如今也早已易主。
霓櫻心突突地跳着,但還是走在了趙錦鈺前面,將她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不管前面是什麼情況,她都必須要以自己的性命保貴妃娘娘安然無恙,否則,要的就不只是她的這條命了。
“娘娘,咱們還要往前走嗎?”
已經到了蘇夫人的院子外了,再往前就是一條筆直的大道,直通蘇遜的院子。
“回吧!”
那人從她母親的房間出來,往這裏跑去。那個房間已經是一間空置了許久的房子,就算有下人貪圖財物,也不會選在她回來的時候吧!
只是巧合?
在這高門大院之內,任何巧合都隱藏着巨大的陰謀!
已經是深夜了,皇后的寢宮燈依然亮着。
“皇後娘娘,殿下來了!”
隨身伺候的嬤嬤通報。
“進來吧!”
蘇天蘊端坐在銅鏡前,妝容不亂絲毫。
北澍行身穿玉色錦袍快步走了進來。
“母后!”
“坐吧!”
蘇天蘊臉上端着高貴,這是身居后位二十多年的習慣。可這份高貴從容,也不過是夜深人靜時的獨自落寞。
“母后,兒臣暫時還不想娶太子妃!”
蘇天蘊從銅鏡中望着自己的兒子。
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而骨子裏卻流淌着皇家的血。縱為生母,也沒有多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