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蕭續看着那盞燈,不知為何今日竟有些傷懷,他目視前方,道:「我幼時在宮中日子艱難,時常被剋扣了用度,連夜間照明的燈燭都要省着用,而就是這些燈燭都還是最次等、能熏人眼淚的。有一次宮中元宵燈會,老五得了父皇賞的一盞琉璃宮燈,很是漂亮,那時我便想,若是我也有一盞這樣的燈就好了……」
長笙轉頭看着蕭續,聽着他沒有起伏的講述,不知為何心中微動。
此時報名參加奪魁的人都陸續上台了,醉仙樓的掌柜正在做最後宣告,「可還有人想上台的?燈魁賽馬上要開始了。」
長笙看看台上的琉璃燈,再瞧瞧皇帝,沉思一會兒,皇帝方才幫過她,那她就投桃報李幫他完成幼時的心愿吧!
長笙被人群擋住視線,她舉起手,奮力跳起,大聲喊道:「我!還有我!我也要參與奪燈魁。」
眾人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說著要參加奪魁賽,都不禁愣住了,歷來參與奪魁的皆是男子,大夥兒朝着聲音傳出的方向讓出一條道。
台上的掌柜這才看清引起騷動的人,竟是個梳着婦人髻的貌美小婦人,明艷動人,清麗絕倫,他善意地對長笙笑道:「莫不是這位夫人也想上台比試,不知夫人想將燈魁送給何人?」
長笙瞟眼一旁的男人,信誓旦旦道:「我要送給我的夫君,怎的難不成還有規矩不準女子上台比試?」
大盛民風還是很開放的,對女子並未有太多苛刻的約束。
掌柜哈哈一笑,他朝長笙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道:「那倒不曾,燈魁賽男女皆可參加,夫人請吧,在下倒是羨慕夫人的夫君!」
長笙就像一尾滑溜的魚,蕭續手腳並用都沒能捉住她,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她溜上了台,還神氣十足地回身和他揮手打招呼。
作為被人羨慕的夫君,蕭續用手捂住左臉,他可沒忘記這女人喝醉後是個什麽樣子的……
比起蕭續一臉慘不忍睹地想衝上去揪人,長笙倒是信心十足。
她上回喝醉是因為初次喝酒,身體一時沒適應過來,作為妖精,她體質當然是異於常人的,這第二回要想再醉倒可就沒那麽容易了,再者她還有些微的法力傍身,這盞燈魁她贏定了!
鑼鼓一響,燈魁賽鳴鑼開賽。
眾參賽者端起自己面前斟得滿滿的酒碗便急切地大口喝了起來,有不少都順着嘴角漏出來。
長笙倒是不急不緩,一碗一碗慢慢地喝,一滴不漏,舉止優雅動人,和身邊一群狼吞虎咽的男人成了鮮明的對比。
隨着時間慢慢流逝,一炷香已經燃盡,醉仙樓的小廝點上第二炷,這時已經倒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一些也都搖搖欲墜,長笙又喝完一碗,也有些抵擋不住醉意,於是她趕緊暗暗運行體內的靈力散去大部分酒意。
正端起下一碗剛要喝,這時砰一聲巨響,她身邊一個彪形大漢再也支撐不住醉倒在地,被人抬了下去。
一個又一個人倒下,還在堅持的包括長笙就只有寥寥幾個了,到後來長笙喝得有些急了,一口嗆住,不停咳嗽。
蕭續雙手緊握成拳,指骨泛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那個纖細的身影,此刻他的眼裏只剩下她一人,他看着女人一碗接一碗往嘴裏灌酒,能感覺到自己胸膛里那劇烈的心跳聲……
終於,咚的一聲,場上最後一個男子也支撐不住倒下了,被人匆匆抬下去,於是整個台上就只剩長笙一人!
台上台下所有的圍觀群眾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沒想到哇,今年的燈魁居然被一個看似弱柳扶風的小娘子摘得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這個梳着婦人髻的美貌少女,大夥兒都紛紛猜測詢問着小娘子的夫君是誰,真是好福氣!
長笙仰頭一口喝完最後一口酒,隨後將空酒碗舉過頭頂,她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笑靨如花朝着台下的蕭續看去,兩人目光相接,她還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然後,看着那個小臉酡紅,緊緊抱着一盞琉璃燈朝他一蹦一跳跑過來的人兒,蕭續站在燈火闌珊處,眼中星光點點……
一輛暗青色的小馬車在夜色中低調地朝皇宮方向駛去。
蕭續坐在馬車裏,懷裏緊緊摟着醉得有些糊塗的女人,他腳邊是那盞七彩琉璃燈,被鄭重地放在一個黑漆雕花的黃花梨木盒中,這個木盒是方才蕭續特意讓李九章去一家古董軒花重金買的……
正想着心事,忽然懷裏的人兒動了動,她抬起手在蕭續的睫毛上撥了撥,連氣息都帶着甜膩的酒味,語氣就像個孩子一樣,「這睫毛怎麽這般長還這般密,就像小扇子一樣,真好看!」
蕭續失笑,眼睫毛被她摸得痒痒的,他低頭親親她的額頭,原來還沒醉昏呀……
他將人又往懷裏攏了攏,輕聲問道:「珈珈是如何知曉那串鏈子便是閻無望的軟肋的?」
喝了太多的酒,此時長笙雖醉得有些手腳發軟,但還是有意識的,沒把狐狸給供出來。
她半真半假地對蕭續嘿嘿笑道:「因為我聰明呀!那閻無望一瞧他的樣子便知是個不在意自己穿着打扮的狂浪傢伙,你瞧他連根腰帶都不願好好地系,卻在脖子上那般慎重地掛了一條項鏈,那說明這鏈子很有可能對他至關重要,他非常在意。我本想碰運氣試試,沒想到就摸對了閻無望的命門……」
說著長笙從袖袋掏出那串毛球鏈子,在蕭續面前抖了兩下,仰起頭眼神晶亮的對着他求表揚,「怎麽樣,我厲害吧?」
蕭續眼裏暖暖的滿是笑意,他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去觸碰她的,兩人鼻尖對着鼻尖,「是呀,珈珈最厲害了!」
長笙在男人懷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將鏈子收回袖袋裏,感慨道:「但願那閻無望是個有本事的,能把皇上的病治好了,這樣皇上就不用每天都吃藥了。」
整天眼睜睜地看他把人蔘當飯吃,她真是牙疼加胃疼!
而蕭續卻被這一句話撥動了心弦,他盯着懷裏明眸皓齒的姑娘,終於,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瘋狂翻湧的情愫,他輕輕地捧住她的臉,低頭,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唇齒相接,蕭續輕輕舔拭,先是淺嘗,可是那帶着酒香的甜膩氣息令他沉醉,漸漸地他在這樣的甜美中沉淪迷失,他開始慢慢加深這個吻,唇舌相纏,他彷佛要將懷裏的女子嵌進自己的骨血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吻結束,兩人的唇稍稍分開,氣息都有些狂亂,胸膛起伏喘息着。
蕭續那雙眸子此時溫柔到能漾出水來,他貼着女孩的臉,輕聲道:「阿續,喊我阿續!」
長笙被男人吻到手腳發軟,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她醉眼迷離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張俊美到無可挑剔的臉,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滋味很是美妙呀!
酒意上涌,她一把將男人推開,使出蠻力將他抵在馬車壁上,隨後欺身而上,摟着男人的脖子胡亂地吻了上去。「阿續,阿續……」
夏夜的涼風熏人醉,青篷馬車悄無聲息地進宮了,馬車在含章殿的偏門前停下,包括李九章在內的宮人們都靜悄悄地候在馬車前等待兩位祖宗下車,而此時車裏的兩人正吻得難捨難分……
這幾日,在未央宮和含章殿當差的宮人們都明顯感覺到了兩位主子之間有什麽不一樣了,似乎……似乎變得更加膩歪了……
現在,除了皇帝上朝外,這兩人幾乎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一個喊阿續,一個叫珈珈,眉目傳情、情意綿綿,宮人們簡直就要被這種虐身又虐心的場面膩死。
比如,皇帝原本好端端地坐那兒批奏摺,可寫着寫着他就忽然傻笑出聲,那副蠢樣讓侍立在一旁的李九章遍體生寒;又或者迎冬驚悚地發現,她家懶成豬的娘娘竟然早睡早起,拿着針線在給皇上縫製衣衫,十根手指都被扎了個遍居然還在那裏笑得一臉甜蜜。
而就在兩人感情越發濃烈,漸入佳境時,風暴席捲而來,震撼了整個朝堂,也打破了兩人之間來之不易的濃情密意——
大理寺卿傅琛在酒樓和同僚相聚,就在起身告辭之際,被一個彪形大漢攔住去路,那大漢在眾目睽睽之下怒斥傅琛心腸歹毒,不守信用,過河拆橋,並抽出大刀要和傅琛同歸於盡,幸被人及時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