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心裏早有準備,也知曉皇帝查到真相後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降位分、入冷宮,甚至賜死她都想過,卻沒想到最後竟是要將她趕出皇宮!是想眼不見為凈,嫌她礙了他和那賤人的眼吧?
這樣想着,趙貴妃心裏陡生一股不甘和怨憤,她一下直起身,用膝行上前想要去抱蕭續的腿,「皇上,您為何如此狠心?您難道忘了,是我!當初是我一心一意地跟隨皇上,是我趙家助皇上奪得天下,她白錦珈算什麽東西!」
蕭續似早有準備,趙貴妃向前膝行幾步,他就往後退幾步,彷佛是在躲避什麽髒東西一般,他聽了趙貴妃這番話,不由冷冷一笑,眼底有不知名的暗光一閃而逝。
「朕記得,朕當時說的很清楚,朕能給你的只有榮華富貴,你也說過你不敢妄想別的,如今,朕給你和趙家的已經夠多了!你逾距了……還是趙家覺得,沒有你們,朕就坐不上這皇位?」蕭續意味深長的道。
當初,左相趙文為文臣之首,成為眾皇子追逐拉攏的對象,蘭貴妃為了不讓趙文嫡孫女趙倩柔嫁與五皇子為正妃,設計讓她做了彼時還是四皇子的蕭續側妃。
誰也未曾料到趙倩柔會鍾情蕭續,並成功說服自己祖父暗中為四皇子效力,等蕭續登基,憑着從龍之功,趙文被授一等公爵位,趙倩柔被封為貴妃代掌鳳印,趙家滿門顯赫。
「也對……」蕭續語氣高深莫測,似有所感,「畢竟趙家的確是了不得,能在天牢來去自由的死士,失傳已久的易容術高手,還有神不知鬼不覺地燃在壽安宮裏的特製秘香……這些可是連朕都要甘拜下風啊!」
趙貴妃聽完這些,心狠狠一縮,她是聰明人,一下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瞬間臉色慘白,又跌坐回地,她聽到蕭續的聲音似從遠方傳來。
「所以,念着最後的情誼,去皇覺寺帶髮修行吧,永遠都別再回來了,否則就休要怪朕無情……」
趙貴妃滿身狼狽,早已不復高貴華麗的貴妃形象,淚水染花了她精緻的妝容。皇上真狠,這就是在告訴世人她被皇上拋棄趕出宮去!她是受盡世人追捧的趙家嫡女,高高在上的貴妃,這樣的懲罰比死還讓她難受……
見蕭續就要走出殿門,她仍是心有不甘,朝男人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何偏偏是那個賤人?她明明樣樣都不如我!當初你說你不會愛上任何人,所以我死心,只求能常伴在你左右,可你卻愛上了一個樣樣都不如我的賤人,憑什麽?」
蕭續頓下腳步,頭也不回扔下一句嗤笑,「人貴自知,自視甚高的人通常都不討人喜歡……還有,你憑什麽認為自己樣樣都比她好,難道就憑你臉比她大嗎?」
說完便不再理會殿中嘶吼咆哮、瘋狂叫罵的女人逕自走了出去,等出了清和宮的大門,蕭續抬頭望望星星點點的夜空,眼裏是不再掩藏的嗜血殺意——
呵!趙家……
三日後,趙貴妃交出鳳印自請離宮,於皇覺寺中帶髮修行,為病中的太皇太后及大盛皇室祈福。
禍國妖孽的風波還未過去,原本執掌鳳印的貴妃卻離宮修行,如今的後宮只余宜妃一人,人都道皇帝不畏傳言,是鐵了心要獨寵宜妃,不惜空置後宮。
冷心冷肺的皇帝根本沒把太皇太後作天作地的鬧騰放在心上,照樣該干麽干麽,該和長笙膩歪的時候照樣膩歪。
誰也無法阻擋宜妃被載入史冊的腳步。
盛文帝宜妃白錦珈,也就是後來的惠懿憲皇后,她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大盛朝的歷代皇后中,她是唯一一個以被皇帝花式寵愛而出名的皇后!
趙貴妃走後,皇帝也沒閑着,將清虛道長團巴團巴丟出了皇宮,要不是太皇太后憋着勁兒和孫子賭氣力保清虛道長,以蕭續那「我討厭的在我眼裏皆是死的」個性,清虛道長恐怕就要被卷着草席抬出皇宮了……
隨後蕭續和太皇太后關起門長談了一次,具體說了些什麽長笙不得而知,只知在那之後,太皇太后倒是再也沒有對她喊打喊殺了,只是也沒了從前的和善。
嫌隙已然產生,縱使修補過也回不到完好如初的狀態了……
對此長笙心裏很是不好受,那個原本對她那般慈愛可親的老人家,卻可以在一個夢境、幾句讒言後就對她怒目相向,前後態度判若兩人……
倒是蕭續並無太多想法,在他還是小可憐的時候,這位祖母膝下承歡的孫兒眾多,根本就沒正眼瞧過他,他對太皇太后的好感還遠不如麗太妃。
祖孫倆的關係就一直這麽淡淡地僵持着長達數月之久,直到入冬前蕭續將一直流落在外的幼弟安王找了回來。
在此之前安王蕭綜被想要東山再起的韓王餘孽當做傀儡帶出了宮,被迫跟着一群亡命之徒在外東躲西藏近一年時間,小小的孩子一直過着擔驚受怕、食不果腹的日子,被找回來時已經瘦成皮包骨,兩隻黑溜溜的大眼睛驚恐地盯着周遭的人。
太皇太后將在蕭續那無用武之地的滿腔愛意一股腦全倒在了蕭綜身上,摟着他心啊肝啊地寶貝着,因此也沒了給蕭續添麻煩的精力。
蕭續這才長舒一口氣,在長笙和蕭續幸福美滿的生活中,太皇太后就是那個唯一的不和諧因素,時不時給他們添點兒堵,長此以往蕭續覺得和媳婦兒親熱都不美了。
如今老太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蕭綜身上,蕭續着實和長笙過了一段沒羞沒臊的小日子,直到燕子衚衕的暗衛傳來消息,說是閻無望那有動靜了,要蕭續再親自去一趟。
這次大概是怕再遇上個沒節操來碰瓷的,長笙便沒再鬧着要一同前去。
蕭續到達燕子衚衕的小院時,閻無望正埋在亂七八糟的書籍里,依舊是那副狂放不羈的邋遢模樣,大約是天冷了的緣故,這會兒倒是把腰帶端端正正地系好了。
閻無望見人進來,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又忌憚着自己那串還在人家手上的狐狸毛,便敷衍地開口,「來了,坐吧。」
蕭續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被亂七八糟鋪滿醫書的屋子,默默地找了塊能落腳的空地站着,「衡之今日前來,還望先生如實告知病情。」
閻無望將榻上的醫書掃落在地,頭枕着雙手,翹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語氣里全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給你下毒的人是不是和你有仇,莫不是你挖了人家祖墳?」
蕭續眉頭一皺,看向閻無望,「此話怎講?」
閻無望閑適地抖了抖二郎腿,漫不經心道:「你中的並不是一般的毒,而是蠱毒,且還是有萬蠱之王之稱的生死蠱,老子一直以為生死蠱只是一個傳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給你下毒的人能弄到這玩意兒定是下了血本的,說和你沒有深仇大恨誰信吶!」
當年無子的劉皇后在蕭續生母生產前便有意去母留子,蘭貴妃為了不讓這個孩子威脅到自己兒子的地位,便給他下了毒,這毒是蕭續打娘胎裏帶出來的。
當時的蕭續還有用處,劉皇后倒也盡心救治過他,這才使他僥倖活了下來,直到後來劉皇後有了親生兒子,便任由他自生自滅去了。
蕭續垂下眼瞼,斂去所有情緒,沉聲問道:「那可有解法?」
「老子解不了!」閻無望的回答乾脆俐落,「這蠱毒老子從未見過,根據你的脈案這些日子翻遍醫書古籍才確定了是生死蠱。此毒無解,之前給你施針的濟安大師已是十分了得,你能活到今日有他大半的功勞,就是老子也只能試着幫你延長些壽命罷了。」
閻無望戲謔道:「看你的身分應是不簡單的,你當飯吃的那些化清丹代價可不小,若換成是尋常百姓家,此時你墳頭的草怕是都要沒過小腿肚了……」
突然間,閻無望想到了些什麽,腦海里浮現那天搶走他項鏈後一臉得意的少女,他笑得有些邪惡,「你那媳婦瞧着年紀不大,不如早早和離改嫁了吧,免得將來跟着你受委屈,孤獨終身……」
話還未說完,就被一道陰狠冰冷的目光刺得渾身一哆嗦,他有些訕訕地摸摸鼻子,這才直起身正色道:「你可知,這生死蠱除了要人性命外,還有一個狠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