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徐硯靜靜的聽着,明白這就是為什麽安成長公主去了宋家後,反倒和宋夫人成了好友。
「初寧的母親長得和姑母並不太相像,反倒初寧和姑母像,一半隨了宋霖,一半隨了姑母。認出她,全因為那支鳳首步搖,那是太后早年贈給姑母的,我也是查了一陣子才查出來的。
「前陣子土默特部的人又送貢禮來,提起姑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想姑母是挂念她們的,就將小姑娘給我的信都讓人帶了過去。但是宋霖從來不知道這些事,他對最愛的女人無微不至,但她到死也沒告訴他這秘密,所以小姑娘的信,送去也無妨,她確實是兩人的骨血。」
安成長公主說了這麽許多,意思就是初寧的這個身分不能暴露了。
和親去外邦的公主,在和親前居然與人無名無分地生了女兒,這事要是傳出去,恐怕又得掀起不少風波。
所以從皇帝一直打壓着魏家,讓他們沒有一個人的官階能夠越過五品,也不叫他們邁進京城一步的舉動來看,是對小姑娘虧欠,但又是對小姑娘的保護。
慶賢大長公主這些年,人在他國,恐怕才是最煎熬的那個。
國事家事,一個女子,犧牲得夠多了。
徐硯在來的時候就知道會是這麽一個結果,也沒有什麽好抱怨的,況且他現在也沒有立場為小姑娘抱怨。
「長公主這樣說,下官便明白怎麽做了。」
「初寧把你當最親的人,以後還得勞煩你要好好照顧她。」
徐硯頷首,外邊正好傳來腳步聲,他往外看去,見到小姑娘高興地回來,倒還是來時的打扮。
「試好了嗎?」安成長公主黯然的神色一收,朝小姑娘露出笑。
初寧快步來到她身邊,「長公主太厚愛了,都十分合身。」
「那就都帶回去,不過幾件衣裳,也能叫厚愛。」
「長輩賜自然不敢辭,我通通都要打包的。」
她直率可愛,把安成長公主逗得哈哈地笑,又為她「長輩」兩字歡喜。不管如何,小姑娘也將她當親近的人了。
臨離開前,安成長公主說要帶小姑娘進宮過除夕,初寧嚇得直搖頭,說自己罪臣之女的身分,不敢出現在御前,安成長公主怎麽勸說也沒用,最後只能作罷。
小姑娘出了長公主府,還一臉怯怯的表情,和徐硯說道:「徐三叔,剛才我都要嚇得不會說話了。」
徐硯失笑,抬手摸着她的頭,想着安成長公主說以後小姑娘還得勞他照顧的話。
看來給宋霖平反的事還有得拖,等過了年,他去見見太子再做打算。
回到徐府,初寧抬頭,見到天空中徐徐降下細雪,伸手去接,驚喜地朝徐硯說:「您看,下雪了!」
徐硯也抬頭看着降雪,「是啊,下雪了,看來明天除夕,我們還能再去梅林賞雪。」
「真的嗎,可以去梅林賞雪?」初寧雙眼一下就亮了,徐家那片梅林她還沒有去過。
徐硯彎下腰,低頭在她耳邊說:「真的,就我們。」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朵,讓她又有了在船上那晚臉紅心跳、身子發酥的感覺,她的一隻手不知不覺拽住他的衣裳,人已經軟軟的半倚着他的胳膊。
徐三叔……好久沒有這樣靠近和她說話了,心跳得好快。
初寧垂眸,長睫毛不斷地顫抖着,像撲翅的蝴蝶,遮掩住她眼眸里快要溢出來的甜蜜。
兩人駐足在前院的庭院裏,看了一會兒雪,沒有發現在游廊拐角處,徐立軒神色木然站了許久。
在他們說要去梅林賞雪的時候,他就在那兒了。
【第四十三章房裏有「老鼠」】
除夕一早,徐家兩房媳婦便忙着準備祭祖的事宜,徐大老爺領着家裏的男丁給祖宗擦牌位,下人們也忙裏忙外的。
初寧早早起來,不時會聽到院子外頭響起管事婆子的呼喝聲,大家都十分忙碌,就她一個人拿着話本閑閑地窩着。
聽着動靜,她不免想起在家過年的時候。
祠堂設在長房那裏,她和爹爹早起來似乎什麽也不幹,只喝茶說話,等時辰差不多才往大伯父那裏去。出門前,爹爹會讓她先去祭拜娘親,然後在大伯父那兒一直待到晚上用團圓飯,再跟着爹爹回家守歲。
家裏從來沒有過像徐家這種熱鬧,她和徐硯在杭州的時候也過得簡單。
感覺到一絲落寞的小姑娘又有些期待起來。
雖然她是外人,有些事情不能參與,但聽着這熱鬧,心裏也是高興的。
馬上要過年了,她又長一歲了。
小姑娘甜甜一笑,繼續低頭看話本。入迷中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時辰,一抬頭,發現屋裏綠裳、汐楠都不見了。
她喊了兩聲,外頭是一個小丫鬟回應,「姑娘,兩位姊姊去拿窗花了,您有什麽吩咐?」
初寧聞言,只道「沒有」,外頭應了一聲「是」後,又安安靜靜的。
這一提,她才想起來,用過午飯要貼窗花。
昨天她去了長公主府,沒能和徐家姊妹一塊兒剪窗花,不過她手笨,也不會。
正想着,聽到有什麽東西砰的響了一下。
初寧抬頭,往屏風方向看去。
屏風後是她的床,是什麽東西沒放好,掉地上了?
她思索了一下,擱下書要下炕,結果就看到屏風後似乎有人影一閃,她下意識要叫喊,甚至動作迅速地抓了書就朝那個方向砸過去。
從屏風後冒出來的人抬了胳膊擋住砸來的書,隨即倒抽一口氣,發出「嘶」的一聲。
初寧慌亂得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跳下炕就往外跑,下一刻胳膊就被眼明手快跨前一步的徐立安拽住。
小姑娘嚇得尖叫一聲,徐立安忙去捂她的嘴,「初寧妹妹,不要叫,是我,是我!」
外頭的小丫鬟緊張地問:「姑娘?怎麽了?」
初寧被捂了嘴,一雙眼眸因為受驚睜得大大的,眼裏已蒙了霧氣。
徐立安見狀,忙鬆手,壓低了聲音說:「別讓她進來。」
小丫鬟又問了兩聲,已經在往房裏走了。
初寧心驚地忙道:「沒事,以為看到鼠兒竄過去,沒想到只是外頭光照過的影子。」
「那奴婢就不進去了。」
汐楠規矩嚴,一般不許小丫鬟亂往內室跑,初寧當即應一聲。
徐立安已經黑了臉。竄出來的鼠兒,是在罵他吧?
不過小丫鬟那頭又沒了聲音,應該是沒起疑心了。
徐立安好歹鬆口氣,定晴一看小姑娘已退到離他有五步遠,瞪着圓圓的雙眼警惕地盯着自己。
他莫名想到小時候養的兔子,給牠餵食的時候,嚇得縮着耳朵躲籠子最裏頭,一雙眼也是圓溜溜的。
「我又不會吃了你,跑那麽遠做什麽?」徐立安不敢大聲說話,這一壓低聲音,顯得更加兇惡了。
初寧咬咬唇,要是手裏有東西,肯定朝他再砸過去。
什麽人啊,跑來嚇她,還有理了不成?
這臭脾氣還是那麽討厭,白長了張清俊的臉!
她朝他「呸」一聲,又往後挪了挪。
徐立安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把塞在懷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炕桌上。「凶丫頭,給你送禮物來,你還那麽凶。」
初寧先前就看到他胸前衣襟鼓鼓的,是個四方的印子,沒想到是個方錦盒。
徐立安見她一動也不動,朝她招招手,「不來看看嗎?」說話語氣也平和多了,甚至有着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討好。
初寧看看他,再看看盒子,到底是挪了步子過去,伸手去打開錦盒,那九隻漂亮的玉貓兒露了出來,每一隻都憨態可掬,不像徐硯送給她的那套,全是白玉做的,這裏有灰的,有黑的,還有身上有褐色斑點的,維妙維肖。
徐立安看到小姑娘的雙眼亮了亮,閃過驚喜,他來之前的忐忑一掃而空,說道:「以前是我不好,這就當是賠禮吧,你也別再計較了。」
初寧伸手去摸了摸,確實是喜歡,但她下刻又把錦盒蓋上,拿起來塞回他手裏,「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而且以前的事早就過去了,哪裏還用得着你拿這麽貴重的東西來賠禮,你拿回去吧。」
情況跟想像的不太一樣,徐立安看着手裏的錦盒愣了半天,然後眉頭一皺,又是副凶樣子,「你是故意氣我呢!給你就給你,你收着就是!」
初寧忙將他推來的東西再推回去,耐心地說:「確實不能收,我們也不是小時候了,這樣私下收了東西,傳出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