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陰風巷
我聽明白了:“哦,飛石問柳不如匿身和素手厲害。”
這話一出,師父就不說話了。
要是在以往,師父只要表情一癟,喬三爺就直樂,可這次他卻一改常態,用很鄭重的語氣對我說:“即便這門脫手鏢功夫到現在也只是個雛形,你也不能小看它的威力,我這麼跟你說吧,只要你把這門絕藝學精了,足夠你在行當里揚名立萬。”
“喬三爺,我總聽你和師父說行當行當的,行當到底是什麼呀?”
“咱們這個行當叫作‘五言堂’,修、演、兵、盜、信五門合一,一門一言,一言一堂,合稱五言堂。你們小龍潭一脈隸屬於五言之首的修字門,說白了就是修習道法、巫蠱的這麼一撥人。要是放在幾百年前,你們小龍潭一脈就是放在整個修字門裏,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宗門。過去行當里有句話,叫做,修門宗法,半出龍潭,意思就是在修字門裏,將近半數的宗法都出自你們小龍潭。你想想,那時候的小龍潭門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師父插嘴道:“什麼修門宗法半出龍潭,那都是外面的人瞎說的。”
我心裏還挂念着小龍潭後來怎麼樣了,趕緊問喬三爺:“那現在呢?”
“現在不行咯,要是在五六十年前,小龍潭也還能獨當一面,可自從小龍潭分家以後,這個宗門就算是徹底沒落了。到了現在,行當里的人只知道還有小龍潭這麼一處秘境,卻都忘了那地方原本是個宗門了。”
“為什麼呀?”
“誰知道呢,反正我也只是知道,自從小龍潭分家以後,你們那個宗門裏的人就一直處於避世的狀態,你們不出來見人,時間一長,別人自然就把你忘了,尤其是你師祖雲眉道人仙逝以後,知道你們的人就更少了。”
“喬三爺,那你屬於那個門啊?”
“以前是盜門,現在也不知道屬於哪門了。”
我師父再次插上話:“你跟他說這些幹什麼?”
不知怎麼,喬三爺突然冒起了火氣:“怎麼就不能說了?難不成你想讓小棟子也跟你似的,和這個行當老死不相往來?這幾十年你做了多大的功業,有人知道么?空有一身天大的本事,可你在同道們眼裏算個啥?我可記着呢,前些年五言堂聚首,給安排座次的時候,你輩分這麼高,竟然給了個末座!”
“我又不和人家接觸,人家不認識我也正常,聚首的時候我也沒打算去,是柴宗遠硬拉着我去的,人家看在老柴的面子上給我落個座就不錯了。再說了,我也沒和行當斷了聯繫啊,認識我的人總歸還是有那麼幾個。”
“也就有那麼幾個而已!說句實在話,老杜,我真真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藏着掖着的,難道你就不想光大門楣?你對自己的宗門到底還有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責任心?”
“唉,你怎麼又說這個,這些年老聽你說這些,我耳根都快起繭子了。”
“你煩不煩我不管,可你們家小棟子多好的一根苗子,落地童子啊我的個天,咱們這個行當,兩千多年了,就他這麼一根獨苗。你可不能讓他跟你似的,活得這麼窩囊。”
“你哪隻眼看到我窩囊了,我這不過得好好的么?”
“我兩隻眼都看到你窩囊,我心裏頭也覺得你窩囊。以你的本事,走到哪兒都應該被捧着才對,可看看你現在,誰認識你啊!”
“修字門和別的門庭不一樣,我們不追求這些。”
“你要是真不追求這些,給你安排末座的時候,你那張老臉拉得跟什麼似的。”
“胡說,我那是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
“你看你還嘴硬。老杜,聽我一句勸,別老這麼藏着了,你一直這樣,對小棟子也沒好處啊。”
師父沉默了很久,才悶悶地回應:“我藏着,不是因為我不想光大門楣,是因為只有藏着,才有機會查清我師父當年是怎麼死的,才有機會弄清楚,小龍潭當初為什麼突然間分崩離析。”
這番話應該是我師父第一次在喬三爺面前提起,喬三爺當場就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才開口:“雲眉道人當年不是……壽終正寢的嗎?”
師父擺擺手:“這是我們宗門內部的事,你就別多問了。唉——”
長嘆一聲之後,師父便握緊了我的手:“光大門楣的事兒,在我這一代怕是沒指望了,可好在我還有個盼頭。”
“唉——”喬三爺也是一聲長嘆:“我連個盼頭都沒有,我家裏那幾個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瞎折騰,那點兒家業,早晚得被他們給敗光嘍。”
“行了,安靜點,別說話了。”
剛才只顧着聽喬三爺說話,直到師父下了禁言令,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了很遠,現在已經到鎮子裏頭了。
周邊光景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在貫通鎮子的這條馬路上,看不到幾個行人,路邊也沒有賣小吃的攤位和店鋪,到處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一點都不熱鬧。
我很想問一句,這裏為什麼和豐鎬不一樣,可師父已經下了禁言令,我也只能把疑惑埋在心裏。
師父好像也不知道要去哪,就這麼順着馬路向前走着,走了很久,直到路過一個很寬的衚衕口時,他才突然停下腳步。
也就在師父駐足的瞬間,衚衕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嘶吼聲,那是個女人的聲音,可這聲音被空曠的衚衕放大之後,變得異常銳利和嘶啞,它一傳到我的耳朵里,就讓我渾身上下的寒毛瞬間乍了起來。
說真的,我特別不願意走進那個衚衕,可此時師父卻旋過身子,徑直邁了進去。
一進衚衕,就感覺陰蕩蕩的寒風穿過衣領間的縫隙,直往背後上灌,而且那風吹一陣停一陣,就好像有人趴在我脖子上吐涼氣似的,可我回頭張望了好幾次,身後什麼都沒有。
我心裏怕極了,只能用力抓住師父的手,一刻也不敢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