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凶宅
我先點了點頭,接着又疑惑起來:“可是師父,你不是讓我自己選嗎?”
師父一愣,半天沒回應我。
倒是喬三爺一直在那笑:“我就說嘛,這麼小的孩子能懂什麼,你讓他自己選,那不是胡鬧么?”
師父悶悶地皺着眉頭,憋了老半天才罵了句:“你笑個鎚子!”
喬三爺不說話了,但還是一直笑。
車子很快就開上了盤山路,有一段路沿着山崖而建,山勢險峻,路也不好走,喬三爺只能放慢速度,讓車子走得平穩些。我把腦袋湊在車窗上朝山下看,就能看到遠處的山林里有有一條細細長長的銀白。
那是一座狹長延伸的小鎮,眯着眼睛用力去看,還能看到道路兩側的房子,以及偶爾出現在路上的行人。
一條路,一座城,傍着山,倚靠着茂密的林子,如同一條匍匐在山水之間的銀蛇。
而那裏,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
二十分鐘以後,喬三爺將車子停在了小城外圍,這地方靠着一條比較寬的公路,隱隱和外界相連,可因為它遠離城區,又和山林里的冬色完整地融合在了一起。
這裏除了公路和林子,就只有一個破舊的院子,透過車窗,就能看到那扇鑲在院牆上的鐵門,門板早已脫了漆,露出大段大段的銹跡。
“這地方本來是個廢品收購站,”喬三爺一邊推門下車,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去年年關的時候,住在這兒的老張頭上吊自殺了,打那以後就沒人敢過來。”
師父牽着我下了車,一看喬三爺打開後備箱要幫我們拿行李,師父頓時緊張起來,趕緊拖着我衝到後備箱前,將裏頭的家什全都摟了出來。
喬三爺忍不住大皺眉頭:“我就幫你拿個東西,你說你至於么,小氣勁兒。哎喲,你這徒弟可真是個寶貝疙瘩,衝過來搶東西都不忘牽着,搞得我好像要跟你搶徒弟似的。”
我師父也不多搭理他,抱好了行李,就喚上我朝院門前走,一直到了門口才發現自己沒鑰匙,只能停下來等着喬三爺過來開門。
喬三爺嘆了口氣,拿出鑰匙走了過來:“先說好啊,這地方可是個凶宅,反正別的地兒你也租不起,湊合著住吧。”
我師父這才開口和他說話:“看場的老張頭是怎麼死的?”
“剛才不說了么,上吊自殺。不過要說這老頭死得確實邪性,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整個凍得跟冰糕似的,脖子也凍實了,一點勒痕都沒有,更怪的是,老頭子的眼珠子還被掉了包,屍檢的人發現他沒了瞳孔,心裏覺得怪,把眼皮剌開一看,原來的眼珠子被換成了兩顆慘白慘白的蠟球,關鍵是屍檢的人給他動刀之前,他臉上一點傷痕都沒有。”
師父眉頭微蹙:“他這哪是自殺,分明是被邪祟索了命。”
喬三爺笑笑:“我也這麼想。”
“有人給他做法事嗎?”
“近段時間鎮裏來了個姓周的道士,嗨,說是道士,其實就是個江湖神棍。他倒是在院子裏做了場法事,可沒什麼鳥用,弄不好害人的東西到現在還在這一帶遊逛呢。”
師父的臉色變得有點複雜:“你還真是給我找了個好地方。”
喬三爺折騰了半天,總算將那把銹跡斑斑的門鎖給打開了,他一邊推門,一邊對我師父說:“自從姓盧的把鎏金手爐帶到這個鎮子以後,鎮子裏就沒怎麼消停過,要不然我也不能說他手裏的東西邪性重啊。”
“你一直在觀察他?”
“也算不上吧,我本來就在這個鎮子有產業,平時經常聽人說起鎮子裏的事兒,多少對這裏的情況了解一些。行,你們進去吧,我去給你徒弟辦入學手續去,他正式入學之前,我也住在這兒,別嫌擠。”
臨走前,喬三爺還探過手來,在我臉上捏了一把,可我臉上又有沒什麼肉,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咧了一下嘴。
我師父護犢心切,一把將他的手擺開:“下手怎麼沒輕沒重的!”
喬三爺大大咧咧地笑:“這孩子真招人疼。”
說完他就上車走了。
一進院子,我就感覺到一股很濃的寒氣,那不是正常的冷,而是深入骨髓的陰寒,就連嘴裏吐出來氣息都在那一瞬涼透了。
我裹了裹身上的襖子,抬臉望着師父:“師父,我不想住這裏。”
聽我這麼一說,師父竟然樂了:“傻孩子,這可是個好地方。”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師父還是將一顆棗核樣的東西塞進我手裏:“拿着它,心裏頭就踏實了。把它放兜里,先別看,一看你又要入神。”
我乖乖將那東西放進口袋,身上果然舒服了很多。
如今我已忘了第一次走進院子的時候,院子裏都有些什麼了,只隱約記得院子事先被人打掃過,牆角還撒了干石灰,非常乾淨。
我和師父住的那間屋子也剛剛打掃過,兩張床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在屋子中央有個用來燒水取暖的爐子,在屋外靠窗戶的地方還有個煤堆。
之所以至今還記得屋子裏的模樣,是因為這麼多年過去,那間屋子幾乎就沒怎麼變過,可院子卻時常發生一些變化,那些年師父為了方便我練功,在院子裏做了不少佈置。
不過剛剛搬進去的那天,師父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傳道授業只能先放一放。
將所有家什都放進靠床頭的柜子裏以後,師父就把屋子裏的方桌搬到了院子裏,接着又從他帶來的箱子中拿出一塊泛光的黃布,平整地鋪在桌上。
我左右也沒什麼事干,就站在院子裏看着師父忙碌,隨着他進進出出,桌子上又多了一口沉甸甸的香爐、一塊牌位、一碗清水,以及一把細細長長的劍,最後師父拿着蔑香和符紙從屋裏出來的時候,院子裏忽然起了風。
風來得相當急,一時間,桌子上的東西全都被風力攪得搖擺不定,本來壓在桌面上的黃布幾乎被整個掀翻,還好有香爐鎮着,它才沒飛出去。
師父站在屋門口,先是看着桌子上劇烈搖曳的東西皺了皺眉,之後他又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忽地將目光投向我身後。
在我身後,是截塌了一半的牆樁,通過牆樁上方的破口,就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老樹林,見師父朝那個方向看,我也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回頭的那一瞬間,我看到老樹林的陰影里閃過了一對黃色的眼睛,由於它消失得太快,很難說是不是我走眼了。
就聽師父悶悶嘆了一聲:“老林子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