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工廠
“我憑什麼給她錢？我一個寡婦家家的，能把你們兄妹拉扯大已經夠不錯了，哪兒來的閑錢貼補兒媳婦？”果然，李鳳珍開啟了無賴模式。
“您不出錢，我的錢又全交給了您，那您倒是說說，俏俏不用自己的嫁妝，您讓我們怎麼結婚？”
被兒子問倒，李鳳珍努努嘴，眼珠子轉悠一圈兒，忽然撇開了大嘴。
深知母親性子的齊磊見狀，沒好氣地對李鳳珍擺擺手，冷聲說道：“您要是哭一聲，別怪我們搬走後不給你留一分錢！”
“你敢？”聽了齊磊的要挾，李鳳珍三角眼一立，呵斥道：“你敢不孝順我，我就去你們單位告你去！沒天理了，我把你養大，你居然不給我養老，反了天了你！“
”把我養大？你倒是說說你養過我幾天啊？”齊磊的心也是被傷透了，忍不住一陣陣齒冷：“從我爸去世后，我攏共在家吃過幾頓飯？從小到大的學費你又給我負擔過多少？從八歲到二十歲，十二年來你給過我什麼？”
“我，我！”李鳳珍的氣勢立刻萎靡下來，三角眼眨巴幾下，遂乾巴巴地說道：“我不是沒錢嘛，誰讓你那死鬼爹走得早，小芳那時候才多大一點兒啊，我顧得上小的，顧不上大的，讓我怎麼辦？說話這麼傷人，你是想活活逼死我啊？”
“媽，您能講點道理嗎？您有錢接濟大舅一家，怎麼就沒錢養活自己的兒子？”
“小兔崽子，你這是跟我翻老帳吶！你怎麼不算算為了你我可是十月懷胎的，費了多少心血？你個挨千刀的生的時候還是腳先出來，為了你賠進去我半條命你怎麼算啊？”
“媽！”齊磊不再板著臉，他眼睛微紅地看着自己的母親，柔聲說道：“我知道為了生我您受了許多苦，您可以討厭我，可這不能成為您討厭俏俏的借口啊！“
”我怎麼就討厭她？哪兒敢討厭她？我是打她了還是罵她了？在我家她飯沒少吃一口，覺沒少睡一宿，我怎麼著她了，你給我說啊，你說清楚啊！“看見齊磊態度轉變了，李鳳珍的語氣越來越強硬起來。
李鳳珍就是這樣，無論事情以什麼形式開始，到了她這裏只能以吵架為結束。
“媽，既然你這麼不待見我們，我們只能搬出去，咱們兩不相見豈不都安生了？”齊磊實在沒有力氣跟李鳳珍胡攪蠻纏，索性站起來穿上外套，快步走出了家門。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且！”李鳳珍得意地對兒子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兒，刻薄的嘴角向下撇着：“沒用的東西，跟那死鬼一個德行！”
得意間，眼角餘光偶然觸到了亡夫的遺像，李鳳珍全身一冷，機靈靈打了個哆嗦，彈簧一樣跳起來，低着頭飛快地跑了出去，那樣子比齊磊還狼狽。
上午九點多，機床廠正是最忙碌的時候，空曠的車間裏充斥着鑄鐵的味道，機器的轟鳴聲，還有工人師傅的吆喝聲。
齊磊和另一個強壯的年輕人正扛着盛着鐵水的包，向注塑磨具中倒進鐵水。
“楊子，下班後有事嗎？”齊磊大着嗓門喊道。
“我能有什麼事？”楊子是一個長相淳樸的黑大個，他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磊哥，有事你言語。咱哥們誰跟誰，一句話的事兒。”
“得嘞。”此時的齊磊也是滿臉黢黑，咧嘴一笑也是一口大白牙。“下午幫我個忙，給哥搬家去。”
“搬家？”楊子詫異地瞪大眼睛問道：“磊哥你家不是有房子嗎，咋還搬家呢？”
“我媳婦兒，娘家給我們弄了一套新單元房，裏面有自家的廁所和廚房，還有一老大的陽台，可帶勁兒了。今兒就讓你小子開開眼，這房子跟我那老房子比起來，簡直就沒治了！”說起自己的新房，齊磊有些小得意。
“磊哥你行啊，說說唄怎麼找了嫂子這麼好的媳婦兒，也讓我取取經。”楊子擠眉弄眼地打趣。
“滾！”齊磊放下肩膀上的重擔，抬腿踢了楊子一腳，佯怒道：“你小子，毛都沒長全就想着娶媳婦？”
“疼疼疼！”楊子單腳跳着呼痛，“踢到了迎面骨，哎呦哎呦，疼死我啦！完了完了，這下你別指望哥們兒去幫你搬家，殘了殘了！”
“臭小子，還貧氣？”齊磊一把摟過黑大個的脖子，夾在腋窩下面，用工作手套敲在楊子的腦袋上。“去跟雷子和大劉說一下，下班跟我一起回去。”
“哎哎去去我這就去，你倒是先放開我啊！”楊子彎着腰，老大的個子被齊磊收拾得服服帖帖，連聲討饒道。
“小齊，齊磊！”兩人正在嘻嘻哈哈地打鬧，身後傳來了車間主任的喊聲。
“馬主任，有事？”齊磊轉過身，迎面看到穿着嶄新鐵灰色工作服的馬有財。
“齊磊，小苗兒這病假請的時間也忒長了吧？”馬有財叼着煙捲兒，鼻孔朝天地對齊磊說道。
“馬主任，我不是把醫院的診斷證明給您看了？”齊磊回道：“她現在還不能正常上班，您多包涵吧。”
齊磊的話雖然說得客氣，可是漆黑的眼睛裏卻有壓抑的怒氣。馬天財這幾天總是用裁人來說事兒，威脅着工友們給他送禮。
“你這話怎麼說的？”馬天財的金魚眼一鼓一鼓的，抖手把煙屁股扔到地上，又用腳捻了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車間裏百十號人，都讓我照顧的話，生產任務誰來保證？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小年青兒，年紀輕輕地不踏實工作，整天編花造模地找借口偷懶。別以為我不知道，小苗她爸爸就是醫院的，開個診斷證明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
“馬主任，你胡咧咧啥？”楊子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抖着一條腿兒，陰陽怪氣地說道：“病歷上可是寫的流產，我嫂子腦子進水了才會用這個找借口泡病假！”
“楊大陸你給我老實幹活去，別跟這摻和！”馬天財用手指點着楊子的鼻子，原本黑黃的臉皮被氣的變成了黑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