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于軍結婚

第一章于軍結婚

陽曆十月一號，國慶節這天，是于軍結婚的大喜日子。

結婚的頭兩天，于軍的父親於清月就把所有的鄉里鄉親都家裏，安排了好幾桌上好的酒席，把于軍的婚事交代給紅白理事會來安排、管理。一來要提前安排酒席;二是結婚的頭一天，要去女方把嫁妝拉到自己的家中;三是——是喜慶的日子，一定要辦的熱鬧熱鬧的，一定要有個喜慶的氣兒！喜事就要喜慶着辦，就要歡天喜地的。這是大多說村民都認可，都願意花錢操辦的事情——結婚是大事，不能草草了事的。

所以，按照風俗，結婚的頭一天早晨，到女方家拉嫁妝的車子還沒走，於清月就安排人在於軍新房的屋頂上安置上了四個大喇叭。隨後，他又安排專人看管播放器，在多數的人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大喇叭就播放起了當時最流行的歌曲來。

拉嫁妝的人剛剛安排走，鄉親們聽到大喇叭響亮的唱歌，都陸陸續續的來到於清月家。有差事的，按照自己的職責做事情，沒有差事的，有什麼事情需要做，就做什麼事情。反正一句話，不閑着。好傢夥，一上午，所有的人都在不停的忙活着：有幾個人貼對聯；有幾個人拉桌椅；還有幾個人安排大夥房的鍋頭；大夥房和小伙房的人員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切肉的切肉，摘菜的摘菜，洗碗的洗碗。男人們，女人們，所有人的臉上都掛着笑容，都為于軍能娶到媳婦而感到高興。

就在大家侵沉在喜慶氣氛的同時，唯有一個人——他，就是于軍。他不知為什麼總是笑不起來，臉上總是掛着一絲絲的憂傷與不情願。于軍就連拉嫁妝到女方家，都沒有露出半點兒的笑意，更沒有半點的喜慶勁掛在臉上。本來是他的喜事，他最應該高興，最應該快樂的才是，因為人生的最大喜事，就是洞房花燭夜的事情了。可是，于軍也不知颳得哪門子風，臉上總是像遇到什麼悲傷的事情似的，總是讓人感覺他像是死了八個爹一樣，不能讓人理解。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於軍的不情願與內心的不高興來，但是，沒有一個人，也從沒有人問一問于軍，是為了些什麼。也許，每個人的心裏都不願意打破這歡天喜地的喜慶勁。也許，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想，過多的去觸碰于軍的傷心事。也許，人們的心裏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而不想讓于軍一家人因為于軍的不痛快，把原本喜慶的高興的婚事，鬧成不愉快的婚事，不愉快的喜事吧。人們都小心翼翼的不去過問，于軍為什麼那樣哭喪着臉，不高興；人們是想讓于軍順順利利的把新娘子娶回家，畢竟，已經到了不可更改的時刻了，就像是離弦的箭、出膛的子彈一樣，沒有辦法改變事實了。人們見到于軍也都微微一笑，然後，悄然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沒有一個多嘴的，也沒有一個自找麻煩的。

房頂上的大喇叭唱起了歡快的歌曲。一切都是那麼喜氣洋洋，一切，又都是那麼忙碌。漸漸的，人們都不在注意于軍的表情，都不在意于軍在大喜之日為什麼那樣了。也許，有人會在心裏暗暗的想：真是傻帽一個，新婚大喜之日，是你于軍最快樂的時刻，最神氣最驕傲的時刻，你這樣子，還怎麼和新娘子在夜晚親熱？換做是我，不管發生什麼不愉快，痛苦的事情，我都會高高興興的，都會快快樂樂的把新娘子娶回家，然後和新娘子愉快的過完新婚之夜之後，再說別的事情。也許，人們一開始不習慣，感覺不自在，可是時間一長，那喜慶的氣兒讓大家淡忘了于軍的表情，淡忘了于軍的想不開。也是，有什麼想不開的呢？你于軍這樣窮的家庭，能娶上個老婆就已經不錯了，你不開心，那是自找的，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你這樣，找不到老婆的，大有人在，你還這樣那樣的——真是不知足。其實，大家都不知道于軍心裏的痛苦，不知道于軍此時的心情是什麼樣子的。按常理說，是應該高興與喜慶的，可是，事情沒有降臨到自己的頭上，是不知道此中的滋味的。

可是，對於于軍來說，這樁婚事簡直就是父親大杠壓脖，強硬的讓于軍結婚的。原因是，於清月的家境貧寒，兒子大了，能為兒子找上媳婦來，在於清月心裏已是最大的欣慰了。他是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有半點的反對，半點不同意的想法的，甚至就連說一說自己的看法也是不允許的。再說了，這門婚事，是于軍的小姨給介紹的，如果不般配的話，他小姨也不會介紹的。所以，於清月拿出封建做家長的樣子，硬逼着于軍把這門婚事答應下來，並且，當年就結婚，省得夜長夢多，再生出什麼么蛾子來。於清月心頭的怒氣不是針對兒子的，而是有一點兒和別人置氣的樣子，只是，他心中的怒氣怨氣，沒處發泄罷了。

所以，不管于軍的內心是何想法，他都要把新娘子娶回家——這是木板上釘釘子，不能更改的事實了。

于軍不是沒有自己的意中人，只是人家不願意罷了。于軍的意中人是他小學到中學的同學于娟，而且他們兩個還是前後的鄰居，于軍家在前，于娟家在於軍家的後面。在讀中學時，他們兩個就已經有點兒意思了，在青春懵懂的心中，彼此就已經對彼此產生了好感，那是心跳的渴望的讓人失眠的好感。後來，他們兩個都沒有考上高中，也沒有被中專錄取。他們都只能在家修理地球——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種地。可是，于娟的父親後來也不知怎麼的，非要于娟去縣裏讀技校，說是讓于娟這輩子有一技之長，好在社會上立足。也是，于娟的家庭富裕，家裏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不疼愛她還能疼愛誰呢？所以，初中畢業之後，于娟和于軍就很少有機會見面了，他們也只能在於娟回家時偷偷的在晚上見一見面，訴說彼此的相思之苦。就這樣，他們也，只能在不讓于娟父母知道或者發現的時候，見一見面，說一說話。如果于娟的父母親看管的她嚴一些，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在一起訴說彼此的心聲。也許，于娟的父母親發現了些什麼，只是不好意思向女兒挑明了罷了，畢竟女兒已經長大，應該有自己的自由，自己的私隱了，挑明此事，阻止女兒談戀愛，不讓女兒和于軍來往，那是不明智的做法與選擇。他們只能不讓，或者少讓女兒出門，這樣，女兒和于軍見面的機會就會少一些，也許，時間一長，他們的感情就會漸漸降溫的，彼此也會漸漸疏遠的。

後來，于娟畢業了，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只能待在家裏。他們的年齡都已經長大，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於是，于軍就求父親找人向于娟家提親。本來於清月不想和于娟的父親做親家，原因是他們兩個不對付，彼此都看着彼此不順眼，他們見了面就抬杠，就相互掐咬，就像兩隻公雞在一起相互掐咬一樣，誰也不放過誰，誰也不饒誰。可是，每次都是於清月佔了上風，於清林（就是于娟的父親）都是默默的走開。因為每當於清月說不過於清林時，於清月就拿於清林絕後說事，就顯擺自己有多少個兄弟姐妹，有多少個侄子和侄女。每當於清月提起這些，於清林就無言以對，自己啞口無言的默默走開。揭人不揭短，於清月的嘴也夠歹毒的，他偏偏上於清林的痛楚戳。於清林在心裏能不記恨於清月嗎？那是肯定記恨的。於清月也是，又沒有什麼利益，就是沒事情，大家在一起閑談聊天，置於和人家過不去嗎？就因為他的爭風吃醋，嘴不饒人，一不小心，卻釀成了大禍之事。

可想而知，於清月是不願意到於清林家提親的，但迫於兒子的苦口婆心，也只能硬着頭皮，託人到於清林家提親。但是，和兒子于軍內心的期待恰恰相反，他的心裏冰涼冰涼的，他根本沒有抱多大希望，只是看到兒子那麼有把握，那麼有信心，不能給自己的兒子潑涼水，不能把自己和於清林不對付的事情，向兒子明說罷了。

于軍滿心歡喜的等待着媒人的好消息。可是，沒過幾天，媒人就說人家不願意，她也沒辦法了。于軍欲哭無淚，他不明白為什麼會不同意，不知道于娟的心裏到底想些什麼。前幾天，他們見面時，彼此還談到他們的未來呢。但是，短短的幾天裏，于娟就不同意了，他懵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不明白于娟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快。於是，他天天晚上都在大門外等着于娟出來見他，他想親自問問清楚，于娟為什麼出爾反爾，不同意他們訂婚的事情。可是，于軍一連幾天都沒有等到于娟的身影，于娟好像在人間蒸發了似的，不見了蹤影。

從此，于軍的心情一落千丈，每天不吃不喝，自己一個人，整天躺在自己的屋裏不出來，誰也不見，誰也叫不起來，整個人就像變了模樣，和以前真是天壤之別了。以前，于軍都是哼着歌下地幹活，高高興興的和于娟見面，人也精神煥發，心情也燦爛。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人家不願意，也不能前去逼着于娟訂婚結婚吧。就這樣，過了幾天，于軍終於想明白了什麼，他開始吃東西，開始出門走動，開始下地幹活了，畢竟還要生存，還要過日子，不能因為一個于娟就不活了吧，那樣，豈不是更叫別人恥笑，不不，應該是叫于娟一家恥笑，恥笑自己的無能與懦弱吧！

雖說于軍比起前幾天的心情好了不少，但是在他的心裏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的悲傷與苦悶，他想忘掉也難以忘掉。他想找個有效的方法讓自己不去想念于娟，把于娟徹底從心底里清除乾淨，可是，他辦不到，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心裏不明不白的又思念起于娟來，又回憶起和于娟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來。于娟，就像一個魔鬼一樣，在他心裏植根、發芽、生長，他怎麼也沒有辦法把于娟的身影與笑容忘記。永遠無法忘記。

唉，可怕的相思之苦啊！折磨的他整天不得安寧。

後來，父親於清月托小姨給他介紹對象，讓他去相親時，他還痴心妄想的想和于娟見上一面。他又在於娟家的大門口等了兩個晚上，他想親自問一問于娟為什麼說得好好的，又反悔不同意了，他想弄明白于娟心裏還有沒有他。可是，兩個晚上的等待也是徒勞的，也是沒有結果的等待——他失望了，徹底死心了。於是第二天，他就答應父親去相親的事了。

女方的名字叫蔣麗，個子高高的，不過有點兒胖，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順溜的馬尾辮子，按理說和于軍也般配。可是在於軍心裏是不能和于娟相比較的，就算長相比于娟好看，也不能在心裏替代于娟的位置——真是的，鬼迷心竅了，這個于軍。

於清月不管于軍的感受，等到女方來信說沒有意見時，就自己答應下來，過一兩天就下聘禮，訂婚，然後，要求當年就結婚。其實，在於清月的心裏也憋着一口氣，你於清林絕後，以後還要指望我們家于軍來養你的老呢，雖說你家的日子富裕些，雖說你女兒長得俊俏些，可我們家于軍的人才也不錯，再說了，我們家人多，勢力大，和我們家成了親戚，以後有什麼事情，別人不會欺負你們的。可是，你個老東西，不識抬舉，偏偏不同意他們兩個的婚事，我到讓你看一看，我們于軍離了你們，也能找上媳婦來，你別看我們家窮，找的媳婦也不會太差的。

就這樣，在於清月的強勢操縱之下，于軍很快和蔣麗訂了婚事，並決定在當年的十月一日，國慶節那天舉行婚禮。

其實，人就是一時之謎。你於清月為什麼為了賭一口氣，要拿自己兒子的幸福做賭注呢，不該，真的不應該??????

臨娶親的頭一天晚上，于軍悶悶不樂的喝大了，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睡到自己新房的床上的，後來，也不知道又怎麼的，自己吐了一地的酒菜，再後來，自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又在什麼地方睡著了。等到娶親的人員都來到時，卻發現於軍滿身酒氣的躺在喂牛的草屋裏，這才把於清月找來，把兒子弄醒，再穿上新衣服，準備娶親。唉，好一個于軍，再怎麼著，也不能這樣子啊！

敲鑼打鼓的，終於在天沒亮的時候，把蔣麗迎娶到于軍家的新房子裏。農村那時候有這樣一個不言而明的，也是心知肚明的風氣——就是如果娶親那天，結婚的人很多，那麼，誰家把新娘子娶回家的時間早，誰家就會永遠幸福、愉快，以後的日子就會過得富裕。一句話，就是圖個吉利！

所有的人，都滿臉笑容的來看新娘子，所有的人，都想看一看新娘子的如山真面目——她的長相到底如何呢？人們心裏充滿好奇。所以，一時間，蔣麗成了焦點，人們一下子都圍攏過來，特別是婦女們更好事兒，一個一個的往前擠。小孩子們更是頑皮，他們不是單單的看一看新娘子，而是，時不時的給新娘子出難題，弄出笑話來，弄得大家哈哈大笑。新娘子也不發火，微笑着接受他們的捉弄，接受他們喜慶的捉弄自己——畢竟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就是有一些惱火，也要憋在心裏，給大家一些面子，人家也是圖個喜慶、熱鬧，才和自己鬧的，再說了，要是沒有人鬧，也是挺彆扭，挺尷尬的。

農村就是喜歡鬧新娘子，不鬧不熱鬧，不鬧不喜慶吧！

有些人也面帶笑容的紛紛議論開了：

“不錯！不錯！高高的個子，四大魁梧的，將來一定是個幹活的好手。這下好了，於清月家又添一員幹活的大將！于軍，真是有福氣。”

“人也長得漂亮呀！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聽說，在家裏還當過小學老師呢！是個有知識的女孩子??????”

“我看呢——莊戶人家，就要娶這樣的媳婦，如果瘦小的弱不禁風，那就壞了，光一個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過起日子來，還不是實打實嘛??????”

“就是??????就是這樣子！”

在一旁看新媳婦的於清林，聽了此話后，自己不知為何，默默的走開了。

於清林和於清月家是前後鄰居，雖說因為雙方兒女的事情，心裏有些彆扭，見了面也很尷尬，但是，他們都是在心裏，都沒有明出來，也不能明出來，更沒有必要明出來。如果讓大家都知道，把訂婚的事情擺到明處，那樣，以後兩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好相處了。所以，表面上兩家人還是像以前一樣，和和睦睦的，該來往的還是來往，見了面該說話的還是說話，改打招呼的還是打招呼，只是不像以前那樣熱情了，彼此的臉上都有些尷尬與彆扭。所以，于軍結婚，於清林雖說在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到場，也要到場幫忙，只不過，于娟始終沒有露面。為此，為了能看到于娟的身影，于軍用渴望的目光，還不停的在人群中尋找着于娟的身影呢。可是，于軍很是失望??????于娟沒有出現在婚禮現場。

中午時分，蔣麗的娘家人來到了，於是，吃大飯，開酒席，招待到場的親朋好友。最熱鬧的，最繁忙的時刻到了。有差事的人員，此時也是最最勞累的時候了——所有人的吃喝，都是他們做出酒菜來，然後，招待大家。他們要等到，所有的親戚、朋友，還有娘家人都走以後，才開始喝酒吃飯，一般要到下午，一兩點鐘的時候吧！

下午，把所有的桌椅都送走以後，人們也陸陸續續的離開於清月家，開始自己的農田勞動了，只有於清月的兄弟、姐妹、還有大叔、大爺等人，開始給於軍打掃新房子，收拾院子。然後，等到晚上，再擺上幾桌酒席，大家在一起熱鬧熱鬧——畢竟，是添新人了嘛，喜慶！高興！快樂！

晚上，于軍在酒席宴上喝大了，大家也都不好意思阻攔他，畢竟，他是今天的主角吧！最後還是於清月一瞪眼，把于軍喊出屋，不讓他再繼續喝下去的。而大家繼續高談闊論，大吃大喝着，誰都沒有注意于軍的去向，也不知道于軍醉醺醺的走出屋子后，在外面幹些什麼，就連婦女們，甚至包括新娘子也沒有注意于軍的動向。唉，好個于軍，現在成了沒人管得新郎官了??????

于軍，大腦昏昏沉沉的，搖搖晃晃的，走出自己的家門。他現在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想想，他也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更不知道，要不要再回這個現在不屬於自己的家的家。他全身的神經都麻木了，眼睛看不清楚東西，耳朵聽不清楚聲音，嘴巴也說不出話來，就連鼻孔也不通氣，只能用嘴巴呼吸着，整整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就這樣搖搖晃晃的，漫無目的的向前走着，走着。十月的天空是個晴朗的天空，滿天的星斗很是明亮。天氣不算很冷，但是，于軍的身體卻在發著抖，不知是寒冷，還是心冷。

那一晚上，于軍失蹤了。新娘子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睡在新房子裏，其實，她是含着淚水，帶着委屈，睜着大眼睛，在黑黑的、充滿喜慶的，新房子裏，躺了整整一夜。於清月他們也都急壞了，派出人到處尋找，可就是找不到于軍的蹤影。最後，大家只好都懷着挂念的心情，躺下來，不安的進入了夢想。

結婚的日子是喜慶的日子。可是，于軍的洞房花燭之夜，卻是酸酸的，苦苦的，有一些，讓人無奈，讓人想大哭一場的感覺。

生活，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