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燕京亂】第十八章 石破天驚 往昔恩怨(1)
第四卷【燕京亂】第十八章石破天驚往昔恩怨(1)
這最後三個字不啻石破天驚。
卓南雁驚得渾身都似被冰水拍了下,幾乎不及細想,便想翻掌向完顏亨當胸拍去。但鐵掌才抬,陡見完顏亨在月色下淵停岳佇的身形,不由心中一緊:“他對我有備而來,以他身手和機智,焉能容我有偷襲之機?”換作旁人到此境地,不是跪地求饒,便是逃之夭夭,膽大的便玉石俱焚地拚死一搏,但卓南雁卻在瞬間拼力平復下了心神,腦中念頭飛轉,“他竟然知道我叫卓南雁,只怕我的一切都被他探知了吧?無錯不少字他到底何時知道的,又到底知道多少?怪不得自入龍驤樓以來,我遇到他時,總覺有種捉襟見肘之感。原來我的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長吸了一口氣,也慢慢背起雙手,緩緩道:“不知王爺是何時瞧出來的?”
完顏亨見他氣定神閑,不禁點了點頭,悠然道:“不算太早,卻也不算太晚!便在你入了龍吟壇不久!”卓南雁念頭飛轉,極力思索自己進入龍吟壇前後的事情,卻理不出什麼頭緒,當下微微笑道:“那時我必是做錯了什麼?”
“你自來小心翼翼,卻也沒什麼大的紕漏。只不過我的‘龍鬚’那時才查清你的底細!”完顏亨眼神閃爍,悠然道:“其實自我見你的第一眼起,便以對你生疑了,你的棋藝、你的武功,隱隱便是棋仙施屠龍的路子。那時我便對你地身世很是關切。”
“又是‘龍鬚’!難道無孔不入的‘龍鬚’竟伸入了雄獅堂?他說已查清了我的底細,到底他對我所知多少?”卓南雁心底泛起陣陣寒意。臉上的笑意不禁凝滯,忍不住脫口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仍要讓我做你的郡馬?”
完顏亨望着他的眼神沉甸甸的,緩緩道,“有三個緣故,其一,婷兒跟他娘一個脾氣。我已失去了慧卿,再不能失去婷兒。我見了婷兒思念你時傷心欲絕地眼神,便知我拗她不過!其二,”他的聲音陡地慢下來,一字字地道,“只因你是我平生第一知己卓藏鋒地兒子!”
“完顏亨的平生第一知己竟是我爹卓藏鋒?”卓南雁便似被人擊中了全身的三百六十處穴道,陡然愣住,沉了沉。才猛然大喝道:“你騙人!是你殺了我爹!我爹又怎會是你的至交知己?”完顏亨眼中精芒流轉,道:“是誰說的我殺了令尊?”卓南雁登時一愕,暗想既便是羅雪亭,也只說父親下落不明,從未說是完顏亨親手殺死的父親,他怔了怔,兀自悲聲喝道:“那也是你一番措置算計,才讓我爹身入九死之地!”
完顏亨眼芒一閃。語音忽地悠遠起來:“不錯,當日我遠赴江南,聯秦滅卓,本意便是要置令尊卓藏鋒於死敵!那時他是歸心盟主,正是我大金龍驤樓的第一死敵,此人不除。不知要為我大金增添多少麻煩!”這前因卓南雁早聽羅雪亭說過,不由微微點頭。
“但在途中先與羅雪亭激戰一夜,元氣大耗,待趕到南宮世家,我真氣仍未盡復。那時卻見令尊以一把騰威神劍,獨斗南宮世家五位長老結成地南宮劍陣,兀自大戰上風。我一見令尊武功,就知既便是我氣足神完之時與他相鬥,也難料勝敗,可若是悄然遁走。這多日來的苦心佈置。便盡數化為灰燼!”說到這裏,他卻悠悠一嘆。“除了滄海橫流的掌法,我平生最是痴好劍法,可是出道以來,從未見過入眼的劍道高手。這回我在旁見他劍法通神,終究心癢難搔,忍不住長嘯邀戰。”
完顏亨說著,眼神不禁熠然一燦,悠然道:“那一戰好不痛快,卓藏鋒劍法之高妙,膽氣之豪邁,委實並世無雙!我與羅雪亭那一戰已算酣暢淋漓了,但激戰卓藏鋒,卻更讓我竭盡所能。卓藏鋒卻也覺襟懷大暢,一邊大戰,一邊不住叫好!決鬥之中,我的長劍忽被他那鋒利無匹的騰威神劍砍成兩段,他卻揮手讓我換過長劍再戰。哪知過不了十七八招,我換過的長劍又斷。卓藏鋒卻將騰威神劍插回腰間,隨手在南宮世家弟子手中搶過一把長劍,叫道,這一回咱們公公平平地比個痛快!我眼見南宮五長老在旁虎視眈眈,卻也不願占他這個便宜,便道,既要公平,不如咱們換個地方再戰!卓藏鋒慨然應允,卻喝了聲:‘那你先等我片刻!’隨即飛身閃入南宮世家的花廳,再出來時,手中卻攜着一大壇美酒,笑道,‘廝殺多時,口乾舌燥!’便引着我向後山奔去。
“我們奔了多時,遠遠地只聽南宮世家地大長老南宮舒懷在身後叫道:‘芮王爺留步,前面的磨玉谷內是本派禁地無極諸天陣,錯入陣中,萬劫不復!’我早知南宮世家所在的天柱山後有一處磨玉谷,據說內藏不死神葯和諸般異寶奇書,但卻有南宮世家的前輩高人佈置了一座號稱有進無出的絕密陣法——無極諸天陣!那時我本就眼空四海,哪裏將南宮舒懷的話放在心內,又見卓藏鋒片刻不停,便也飛身跟上。這時南宮世家地幾大長老果然不敢跟來,只遙遙地立着叫喊。我二人再奔片刻,才在磨玉谷前停住了步子。卓藏鋒回頭笑道,此地甚好,待我勝了閣下,便進陣取葯!”
卓南雁啊了一聲,忍不住道:“爹爹……是要給我取葯,那時我身受內傷,據說只有南宮世家的一個什麼靈藥能救我!”完顏亨道:“那是千載仙芝,南宮世家不敢開罪秦檜,又怕仙芝被卓藏鋒奪去,便用飛鴿將仙芝銜入陣中!”卓南雁心神激蕩,垂首不語,卻聽完顏亨接着道:“這磨玉谷青翠幽靜,身後的無極諸天陣更是氣象萬千,我們身處幽谷,背依絕陣,這一番大戰,當真稱得上快慰平生!”他不細說激戰詳情,僅是淡淡的“快慰平生”四字,卓南雁便知這一番激戰,不知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我終是元氣未復,激戰之中,忽地踩到了一塊光溜溜的圓石,腳下不免一滑。這雖是稍縱即逝的戰機,但高手相搏,爭的便是這一瞬之機。我腳下微軟之間,便知卓藏鋒的長劍必會乘隙而入,他這一劍刺來,我只得使出兩敗俱傷的招數跟他硬拼,但終是我吃虧多些。哪知卓藏鋒卻忽然收劍,問道,‘原來你是元氣未復,跟你動手之人想必是羅堂主吧?無錯不少字’我點頭冷笑道,‘那又如何,你這一劍卻也不必收手,瞧我接得住接不住!’卓藏鋒忽道,‘適才你若冷眼旁觀,待我戰敗南宮五老、真氣大耗之後,再跟我動手一搏!豈不甚好?’我聽了仰頭呵呵一笑,‘我原也這麼想,可終究技癢難耐!’卓藏鋒將手一揮,笑道,‘佩服佩服!若是我幾日前,戰過羅堂主這等高手,只怕便沒本事與你激戰了!’”
卓南雁平生頭一遭聽人如此詳盡地說起父親地逸事,不由神馳心動,凝神靜立傾聽,細細咀嚼完顏亨說的每一個字眼,暗道:“原來父親如此坦蕩洒脫,而完顏亨連自己地這半招之失,也是合盤說出,倒也襟懷磊落!”
只聽完顏亨又道:“我卻道,你這劍法莫不是得自易經?他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傲然道,這劍法得自天道!跟着問我,何謂天道?我微微一愣,脫口道,生生不息,即是天道!”卓南雁心中一動:“邵先生曾對我說過易經的‘生生不息’之理,不想完顏亨一語便道破這易經之理,想必他對易學也早有精研。”
“他卻搖頭哈哈大笑,‘有些道理,卻又不盡然!’我便忍不住問,‘既如此,何謂天道?’他沉了沉,才道,我想了許久,原以為我早就知道的,但這時才知,我仍舊不知!我見他目光悠遠落寞,心底忽地生出一種深合我心的感慨。當下便跟他並肩坐在一塊大青石上談劍論道,豈料越談越是投機,卓藏鋒說得興起,叫一聲,‘說得口也幹了’,拍開那壇烈酒便飲。幾大口之後,便將酒罈推給了我,我也覺逸興橫飛,接過便飲。這般說起天道修為和相互武學中的絕技破綻,邊說邊飲,倒是相得益彰。
“直說到日色西沉,卓藏鋒才忽地立起,喝道,‘酒也喝了,道也論了,但你我到底是兩國讎敵,終究還要一戰!既生卓藏鋒,何生完顏亨!’我卻道,‘不錯,我雖不能勝你,卻有辦法殺你!這諸天大陣變化萬千,酉時正是進針的絕佳之時,我只需再拖延你片刻,你酉時進不得大陣,心急火燎,我便有可乘之機!’他大笑道,‘如此說來,我更要先下手除你了!’我卻道,‘這一回動手,咱們必要分出生死么?’他愣了愣,卻說,‘說不得,也只好如此!’我說,‘既然如此,咱們先義結金蘭,再一決生死如何?’他望我一眼,忽然哈哈大笑,‘甚和我意!我卓藏鋒卻還沒有兄弟!’當下我二人便插土為香,八拜結交!他長我三歲,便作了我的大哥!”他說到這裏,不禁仰天大笑,“天下又有誰知,劍狂卓藏鋒卻跟滄海龍騰是結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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