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該來的還是來了
琴島市中心醫院,重症監護病房。
許恩華已經換上了一身病號服,他有些無奈地看着駐守在旁邊的學生齊飛。
老實講,許恩華已經預料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了,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兀。
“齊飛,你先回去吧?我這之前也沒什麼大問題,能吃飯,也能走動,你沒必要守在這兒吧?”話是這麼說的,可許恩華的語氣卻不那麼堅決,更多了一些商量的意思。
“不行,老師,我得等您做完手術再說。”齊飛面色沉鬱,表情凝重。
看着蒼老虛弱的老師第一次暴露出來怯弱,齊飛也難免有些動容。
病房裏的空氣有些凝滯,安靜的令人心慌。
許恩華默然無語,盯着學生半晌,最終妥協了:“那行吧,我先睡一覺,等寧教授和醫院那邊安排好了,記得叫我。”
“好的,老師你休息吧。”齊飛畢恭畢敬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關好房門的一剎那,他長長的鬆了口氣,緊繃的面部肌肉頓時松垮了下來,顯然是釋然多了。
這時候,那位從帝都協和請來的專家寧教授也走了過來:“手術基本準備好了,半個小時之後開始。不過,手術的進行也只是最後的嘗試,誰都沒法保證結果一定是良性的。肝癌是癌症之王,惡性程度高、病情發展快、治療難度大。一般來說,從確診到去世平均生存期不超過半年。我們目前做的這些,已經是人類醫療水平的極限了。”
齊飛神色凄然:“生死有命,我明白這一切。我的老師想必也能理解。”
“小齊,你對許先生真是盡心盡意。”寧教授讚許的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手術如期進行。
許恩華的親友們和幾個親近的學生也都趕到了醫院,齊飛忙前忙后招呼着,儼然已經成為了許恩華的代言人。
看着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的乖學生齊飛,大家紛紛交口稱讚,說這個學生收的值,許恩華生病期間多虧了他的盡心儘力的照顧。
很久很久之後,手術室門口亮着的燈終於熄滅了。
當看到寧教授和市中心醫院的大夫走出手術室的時候,齊飛比現場所有人都緊張。
“寧教授,我老師他……”
因為太過激動,他竟然連發音都有些含糊,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壞死的部分已經被成功切除了。”寧教授摘下口罩,額頭上還涔着汗滴。
他畢竟上了年紀,很久都沒有親自參與手術了,如果不是他們協和在琴島的分院出了官司,即便是許恩華這樣的人也是不可能請得動他出山的。
眾人臉上都是一松,齊飛卻微微蹙眉。
寧教授喘着氣,略顯疲憊地說道:“不過……接下來還需要住院住院觀察一段時間,我會再為許先生準備下一階段治療方案的。病人仍在術后昏迷中,你們都不要圍在這裏了,去吃飯休息一下吧。”
齊飛心事重重的簡單吃了些東西,繼續蹲守在病房外,寸步不離。
沒多久之後,一個護士從病房中走了出來,看着眾人道:“病人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別待太久。還有一點,病人不能吃任何東西。”
齊飛神情激動的跑進來房間。
一推開門,他便瞅見了許恩華那張因為剛做完大手術而毫無血色的臉。
“老師,你感覺好點了么?”
“做個手術,又不是神仙下凡,沒這麼快的。”
許恩華虛弱的搖了搖頭,盯着齊飛:“我現在沒事了,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
似乎是為了讓其他親友們放心離去,許恩華還特意挺了挺身子。
聽到眾人離開的腳步聲,齊飛握住許恩華的蒼白乾枯的手:“老師,你能好好的,就是我這個學生最大的。”
許恩華神情複雜的看着學生,幽幽道:“你把恩華律所最近兩年接手的案子,尤其是幾個大宗的案子,給我講講吧。”
齊飛頓時感覺后脊背一涼。
就在這時,許恩華突然感覺胸口一悶,緊接着,他雙眼一閉,噴出了一口鮮血。
“老師!”
看到被鮮血抹紅的下巴和衣服,齊飛也不由得嚇呆了。
“我……我這就去叫大夫……”齊飛本能般的要向門外跑去。
許恩華神色一黯,他輕輕按了按床頭上的呼叫器。
“咳咳……罷了……罷了。”
許恩華還在不停地咳嗽着,而且一邊咳嗽一邊嘔血。
“老師!寧教授說你的手術很順利的,他應該可以幫忙的!”畢竟是對自己有恩的老師,齊飛也不是鐵石心腸,此刻也紅了眼眶。
“沒用的,醫學不是神學,沒有那麼多奇迹。我的病情,我自己也很清楚……最近我聽到了一些聲音……”許恩華以極小的幅度搖了搖頭,看着自己的學生,“我以前教過你,現在這會兒再重複一遍。做任何事,一定要心懷敬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齊飛愣愣的看着恩師,表情一怔。
一時間,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句話了。
“心懷敬畏,這一點,學生始終銘記在心。恩華律所也一直是按照您以前的思路運營着,這一點,請您放心。”齊飛小心翼翼地答道。
許恩華本想說些什麼,可是他一動氣,便感覺小腹部疼得厲害。
嘗試了幾次,他放棄了,眼睛慢慢合上,似夢囈一般:“罷了,罷了,你出去吧。”
這時候,醫院的護士和大夫也趕到了病房裏,開始詢問起許恩華的狀況來。
寧教授也在幾分鐘之後快步走進了屋。
經過新一輪的檢查,雖然已經切除了癌細胞擴散的部分,可是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其他器官了,而且情況不容樂觀。
檢查完畢,齊飛沒有如往常一樣,主動來到許恩華的床前。
知道自己的學生已經因為剛才的一番話捨棄了自己,許恩華心中湧起無數的不甘。
他默默注視着灰白的牆壁突然想起了那僅剩的一種可能。
許恩華顫顫巍巍的從抽屜里取出那包在餐巾紙里的綠色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