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千魂一哭
賀蘭將邪覺得自己的心情這輩子都沒這麼揪心過,她見過這雙眸子睜開時燦若星海的樣子,便不想他像現在這般了無生氣。
醫官的額頭留下一滴冷汗。“大人,臣等觀丞相大人的脈象虛浮不定,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他驚恐萬分,心臟幾乎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將這醫官帶下去,若是丞相大人不測,就留着陪葬罷。”穆如一呵,兩個穿盔甲的侍衛便提刀進來,拉着嚇得脫力的醫官出去。
不久,當醫官的懇求聲徹底消失以後,將邪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那葯竟然是能要了他的命的?
“將邪,我有事找你。”景秋兒,揣揣不安地來到將邪面前,將邪雖然心存疑惑,但還是隨景秋兒來到一個避人處。
“將邪,現在能救阿容的人只有你了。”景秋兒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眼裏充滿了乞求。
“秋兒,我要怎麼救容恪。”
“我曾見過月情姑姑用她的印救人,我只見到她用銀絲探進那人的血液里,不久那人就沒事了。將邪,我求你試試好不好。”
將邪有些猶豫,她不知道她會不會再一次對容恪造成傷害。
“將邪…”
“我試試。”將邪點點頭,不過這一次她決定先找來一個普通百姓嘗試。
街上最不缺的就是病人。或躺着的,或靠在牆上的,都已經病入膏肓,有的人身上已經爛的深可見骨。這些人,已經沒有救治的可能了。
最終,賀蘭將邪停在一個女人面前,她懷裏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女人看起來和很憔悴,看起來並沒有很大的腐爛痕迹,小孩子則不同,她的腐斑長在左手上,小指已經有了明顯腐爛的痕迹。
將邪看了看,走近她,以一種盡量冷漠的聲音說。“我要找人試藥,可能會治好,也可能會死。”
女人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思慮良久,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的孩子。撲通一聲跪在賀蘭將邪面前,“民婦斗膽…問…問大人,如果失敗了要多久…才能有…葯。”
她聲音顫顫巍巍的,大約這輩子也沒做過這麼大膽的事。將邪看看她的模樣,又想起那些毫無頭緒的醫官,聲音有些乾澀。
“大概還要一段時間。”
女人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低頭看看自己的孩子,把她抱得緊了些,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親吻。
“請將我的孩子帶走吧。”女人的頭重重磕在石板上。
這場景有些教人動容。“你更可能活下來。”將邪說的是實話,大人總比孩子強壯些。
女人捂着自己的肚子,露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肚子,爛了。”
賀蘭將邪最終帶走了孩子。這孩子離開母親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哭的力氣,只能無助地哼哼,像只貓兒。
現在,該她的了。
為了避免事情泄露,在場只有景秋兒守在一旁。將邪事先給這孩子喝了麻藥,用刀在她的手臂上割出一道小口。
賀蘭將邪深吸一口氣,將月情從傷口探進去。小心翼翼地,賀蘭將邪找到了血管口的位置,將銀絲一點點伸進去。
慢慢地,將邪心中升起了一種玄妙的感受,她似乎和這銀絲有了交流,即使看不到,將邪也能準確地感覺到銀絲的走向。
漸漸的,血液里似乎有一些灼熱的,讓人不舒服的東西靠過來。這是疫病嗎。銀絲想個貪吃的孩子,這些東西一旦靠近,就會被銀絲吞噬掉。
手臂,到鎖骨,到軀體。銀絲隨着血液的流動一點點吞噬着。在確信那東西乾淨了以後,賀蘭將邪操控月情回到巫印中來。
沒想到剛退出來的月情卻在空中瘋狂擺動不肯回去。將邪用盡了力氣才讓月情回到巫印中來。
回來的月情也不安分,在賀蘭將邪皮下瘋狂蠕動。將邪只覺得自己的手臂灼熱又麻痛,月情竟隱隱有衝出巫印的趨勢。
將邪忍着不適,查看孩子的情況。沒死,就是一個好消息。她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顧不上其他,硬撐着回了房間,才倒在床上,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所有的活都壓在穆如身上,甚至穆如都懷疑賀蘭將邪是不是染上瘟疫了,但醫官反覆保證,將邪沒有任何異樣,穆如這才放心。
那孩子已經好了很多,正睡着。之前腐爛的位置已經結出了乾癟的痂。
確定可以之後,賀蘭將邪立刻給容恪用了這種方法。可是,這一次,月情遠不如之前好操控。賀蘭將邪清完瘟疫之後,撐不住跪倒了地上。
“將邪。”景秋兒驚呼,想扶起將邪,卻被她一把推得坐到地上。
“好疼。”賀蘭將邪捂着頭狂奔,活像個瘋子。月情沒有衝出來,而是在她體內瘋狂亂竄。
將邪的情況很快被報告給了穆如,穆如當場拍案,帶人來尋人。而此時的將邪,縮在一座小廟裏。劇烈的疼痛過後,帶來的是麻痹。她就是這樣,躺在茅草上,動彈不得。
官員失蹤,不是小事。永州府上下急得團團轉。過了兩天時間,賀蘭將邪終於走出來了。
反噬,竟如此厲害。
在出來的一刻,火舌映入眼帘。到處一片火紅,火里,響徹木材斷裂的聲音,以及人們的哀嚎。
容恪醒了。這是賀蘭將邪第一件意識到的事,在確定了將邪救人的方法不可輕易使用之後,容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焚城。
所有驚懼哀思,腐爛的,為腐爛的,都一同交付在這火里。近千人的哀嚎聲在永州城上空經久不散。
這裏就是人間地獄。
這裏千鬼同哭。
結束了。
青竹抱着賀蘭將邪的東西搬到車上。是該回京了。將邪帶上了那個唯一活下來的小姑娘,為她取名鳳無求。
浴火而生,無欲無求,平安一生,便好。
永州,也許她不會想再來到這裏了。賀蘭將邪,坐上了馬車,用帘子將永州隔斷,京中還有許許多多的事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