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松鶴院
姜妧瞥一眼鏡中丁媼神態,挑眉問她:“何事?”
丁媼猶疑片刻,老老實實的回道:“二夫人遣望春來請大娘子去松鶴院。”
話剛說一半,小呂氏眉頭微蹙,道:“這倒是奇怪了,福兒回來自是要去松鶴院的向大人報聲平安的。就算來請,也不該是望春呀。”
丁媼趕忙接道:“回稟夫人,三郎君闖了禍,老夫人這會兒正訓斥他呢。二夫人是想讓大娘子為三郎君說項。”
小呂氏嘁一聲,“他們娘倆倒是會挑時候。大人因何事不滿?”
“貌似是生意上的事體。婢這就去問個清楚。”姜家的男丁到了十三四歲就要學着收租放租,查閱往來賬目等等事項。姜成在這方面更加早慧。他十一歲就會看賬本了。姜老夫人總說他將來一定比姜二爺有出息。
小呂氏嗯了聲,道:“快去,快去。”
丁媼得了令兒,腳步匆匆往外就走。
姜妧拂開香梅拿金簪的手,執起枱面上那朵玉色徘徊花插在發間,對着鏡子左右照照,便站起來,對小呂氏說道:“二嬸娘從前待我不薄,我幫三弟弟說兩句好話解了圍也屬應當。”
呂氏剛剛棄世那陣,二夫人於氏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待姜妧如同親生女兒一樣。彼時,闔府上下都認定姜妧這輩子就是個啞子,不能再開口講話了。姜濼查遍名醫典籍也是束手無策。於氏一個婦道人家,旁的事幫不上忙也插不上手。可她就是有股子熱心腸,張羅着請名醫請方士,沒少出力。
可等到姜妧大好了,於氏卻又和她漸漸疏遠了。待到姜妧將呂氏留下的產業經營的有聲有色,於氏對她又冷淡不少。
小呂氏一聽就急了,“能叫你祖母發火的事體必定不小,你可得瞧准了說幫腔。要是惹得你祖母不高興,氣壞了身子可了不得。”
姜妧含笑點頭,“我省得。”
小呂氏想了想,又道:“大人訓斥成兒,我不便與你一同過去。若大人問起,你就稱心這邊離不開人。”
於氏和小呂氏雖是妯娌,但若論年歲,於氏痴長几歲。逢至姜老夫人訓斥姜成,小呂氏能避則避,免得於氏面子上掛不住。
姜妧曉得個中因由,點頭應了,帶着香玉香梅去往松鶴院。
鎏華院緊挨着松鶴院,半盞茶的功夫姜妧便到在正堂外面。還沒進去,姜老夫人的聲音順着支起的窗欞傳了出來,“你真箇枉為姜家子孫!”
姜妧心頭一緊,暗道小呂氏所言非虛,姜老夫人果真動了氣,非是訓誡那麼簡單。
這當兒,丁媼已經把事情始末大致弄了個明白。見姜妧尚未進屋,丁媼加快腳步到在她身側,低聲回稟:“三郎君嫌他方才接手的那個鋪面租金太低,要加租子,可那租戶死活不肯,說是當初東家答應過他永不加租。三郎君一氣之下命令僕役把人家的門板卸了……”丁媼說罷,忍不住砸吧砸吧嘴,“這事兒可真是……”
這事兒可真是辦的不地道。
姜妧心頭又是一緊。
“該不會是金光門米糧鋪吧?”姜妧轉頭看向丁媼,丁媼一個勁兒的點頭,“就是那間。怪不得方才望春吞吞吐吐,說一半藏一半的,我多問她兩句,她慌裏慌張的走了……”丁媼咂摸咂摸嘴,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回三郎君可真是捅了個大簍子!”
姜家祖上是貨郎子,走街串巷,小本經營,攢下些本錢以後,舉家遷到都城,開了間綢緞莊子。買賣雖然不大,可好歹算是在都城扎了根。
恐怕姜家先祖也沒想到,一百多年後的姜家居然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賈。
金光門米糧鋪的店東苗季,十多年前到在都城,從姜家二爺姜泳的手裏租的這間鋪子。姜泳會花錢不會賺錢,平時大手大腳慣了的。苗季跟他套套近乎,說上兩句可心的話兒,姜泳就一拍胸脯應允苗季永不加租。
當時為了這件事,姜澈沒少數落姜泳,說他耳根子軟,容易上當受騙。
數落歸數落,姜家做生意從來都是一諾千金,只要應承了就絕不會反口。十多年了,一直都是那個價錢,從沒漲過。
“你管鋪子才管了幾天,就做出這等背信棄義的事體?你、你、你真是……”龍頭拐點地的聲音和姜老夫人的咳嗽聲同樣急促。
姜妧恐怕姜老夫人氣出毛病,趕緊撩簾進去。
三郎君姜成直身跪在正中央,於氏站在姜成身側,眼角餘光掃到姜妧的身影,開口便道:“大人休要着惱,其實成兒也是有他的苦衷的……”
姜老夫人差點翻白眼兒,咳的上氣不接下氣。
姜妧顧不得行禮,徑直到在姜老夫人跟前,替她捋順着胸口,轉回頭對姜成說道:“成兒,你快向祖母認個錯兒,求她老人家別再生氣了。”
姜成瞟一眼姜妧,悶哼一聲,把頭扭向旁邊。
兩人目光相觸的剎那,姜妧從他眼裏看到了些些不忿。
姜成比姜妧只小了五個多月。因他二人年紀相彷彿,從前於氏經常帶他去鎏華院和姜妧作伴。
如今反倒生分了。
姜妧暗自太息的當兒,姜老夫人總算止住咳,她握住姜妧的手,問道:“回來的路上出了岔子?”語氣甚是親和,全然不見喝斥姜成的嚴厲。
姜老夫人打小就偏疼姜妧,連跟她說話都是輕聲輕氣的,唯恐驚了她。
至於么?!姜成下巴綳的緊緊的,眸中滿是不悅。
姜妧柔聲回道:“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是小事。”
跟她做的那個噩夢相比,目下發生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姜老夫人沒有細問,目光轉向姜成,“你阿耶玩心重,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手底下的產業不蝕了本兒就算好樣的。我原指望你能早早替你阿耶挑起這副擔子,也好叫你大伯鬆快鬆快。可你做出這等事體,叫我如何能放心?”
於氏一聽姜老夫人語氣軟了,趕忙說道:“大人,那苗季就是欺負井之老實。十多年前的金光門和現而今的金光門怎麼能比?從打利人市一開,金光門都要被南來北往的客商給踏平了。成兒是想將那間鋪子收回來,開間綢緞莊子,姜家是做綢緞莊子起家的……”
於氏眉飛色舞的說著,全沒留意姜老夫人臉色越來越黑。
“住口!”姜老夫人終於忍無可忍,沉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