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木石前盟一
寶玉一面疾步趕上,一面問道:“妹妹回到京師多少日子了,怎麼也不遣人告訴我一聲?”
“你現如今怕是眼裏只有姐姐,哪裏還有妹妹,連我回來這些日子都不知道,可見你心裏沒我!”林黛玉道。
“我心裏怎能沒有妹妹,就算妹妹不在的這些日子,我也是時常前來打掃的,只是近日爹爹忽然調了外任,家裏亂的很,這才耽擱了。”賈寶玉說道。
“你這就是在扯謊了,你既然知道了舅舅調了外任,怎麼就不知道我來了京師?”林黛玉言道。
“這都是哪跟哪呀?我實在糊塗,還請妹妹明示!”賈寶玉一臉的茫然道。
那林黛玉聽了,冷哼了一聲,自回瀟湘館去了。
紫鵑見自己小姐說話輕浮,不似往日,哪裏知道是忘情丹的緣故,只道林老爺突然沒了,小姐自此失去了依靠,現如今石公子是指望不上了,柳公子也結婚了,只剩下寶玉這麼個念想,所以才這般失了禮儀。
紫鵑本來是對石公子還是有些念想的,但是這都好些日子了,公子依舊沒有蹤影,想必是指望不上了,既然現在小姐對寶玉有意,自己該幫幫忙才是,也算還了老爺還有小姐這些年的照顧之恩。
紫鵑主意已定,趕忙上去拉住了賈寶玉道:“寶哥兒怎麼這個時候犯糊塗,小姐因何而回京師,舅老爺因何而南下,您這麼聰明的一個人,難道想不通其中關竅嗎?”
賈寶玉聞言,頓時如五雷轟頂,臉色煞白道:“姑爺走了,妹妹怕是要哭死了!”
“小姐今日沒了依靠,寶哥兒若是記得往日的情誼,為了長遠之計,正應該托媒人早早的提親才是,這樣小姐今後也算有了依仗,你只在這裏糾纏,是個什麼道理?”紫鵑質問賈寶玉道。
賈寶玉聽了,眼睛一亮,朝着紫鵑連連叩拜道:“多謝紫娟姐姐提點,我這就回去央告夫人,斷不會讓妹妹今後無着落的!”
“紫鵑姐姐告訴妹妹,讓她放寬了心,在家裏且等個幾日!”賈寶玉一去三回頭,戀戀不捨,好大一會才離開了林府。
且說賈寶玉回到了家,來到后宅,沒有見到王夫人,方知道夫人,老爺,還有鳳姐兒皆在正堂商議事情,轉身向著正堂而來。
賈政同王夫人,鳳姐兒正在堂上商議着自己南下,還有寶玉婚事的事情,見寶玉走了進來,笑說道:“大家都在忙着你的事情,你倒是落了個清閑,去哪裏野了,現在才回來。”
“忙我的事情?什麼事情?”寶玉問道。
“自然是你的婚事。”王夫人問道。
“說起這件事情,我正要同父親,還有母親商量,現如今林姑父不在了,玉兒一個人住在林府,還請父親、母親商議着,挑個日子,先把親給定下來才好,這樣不但我能放心,妹妹也算安心了!”賈寶玉言道。
賈政聞言,看了一眼王夫人,還有鳳姐兒,眼中滿是疑問。
王夫人見賈政在場,不好發作,只皺了皺眉頭道:“你與寶釵已經定了親,你姐姐也是點了頭的,現如今兩家把話都挑明了,你現在要悔婚,以後還怎麼見你薛姨媽還有你寶姐姐?”
“這婚事從始至終我都沒有點頭,怎麼就兩家把話挑明了?”寶玉問道。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你的親事都做不得主,那我還生你做什麼?”王夫人皺眉道。
“父親!”賈寶玉知道賈政心裏一直鐘意林黛玉,現在見母親胡攪蠻纏,求助的看向了賈政。
關於林黛玉的身體狀況,賈政也知道一些,原本他是很看重林黛玉的,只是自己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嫡子,若是找了個多災多病的,不利於賈家傳承。
與林黛玉相比,薛寶釵倒是更合適一些,只是令賈政沒有想到的是,王夫人和鳳姐兒竟然誆騙自己說,這件事情已經是辦好了的,兩家皆沒有意見,自己這才在貴妃面前點了頭,現在見賈寶玉這樣望着自己,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辦了,只冷哼了一聲,拂袖出了門。
賈寶玉見賈政就這樣走了,一把撲到了王夫人膝下道:“夫人,您趕緊派人上門提親好不好?妹妹如今孤苦伶仃一個人在諾大的院子裏面,怪讓人心疼的。”
“我的兒,你若是真心心疼妹妹,有事沒事多去照看,多送些補品,為什麼非要把她娶進門呢?”王夫人勸解道。
“她是林姑父家的遺孤,一個人在這京城討生活,又只有我們這麼一家親戚,難道夫人就不念及一點骨肉親情嗎?”賈寶玉道。
王夫人聞言大怒,說道:“她是一個短命的,若是顧念着親情,就不應該勾引你,拉着你同她一起陪葬!”
賈寶玉見與王夫人說不到一塊,氣的起身就要出去,卻被王夫人命人攔住道:“你要去哪裏?”
“既然母親不同意此事,我就自己去陪林妹妹去!”賈寶玉說著就往外邊走。
把個王夫人急的,提着裙子緊趕了幾步,就要把賈寶玉給抓回來,沒想到賈寶玉走的飛快,眼看着就要出門了,旁邊的鳳姐兒終於命令門前的守衛把賈寶玉給攔了下來。
王夫人整了整衣服,在鳳姐兒的攙扶下,來到寶玉的身前,看了滿臉是淚的寶玉一眼,伸出手戳了戳賈寶玉的額頭道:“你呀,總不讓人省心的。”
“雖然你對這門婚事不太滿意,也不能這樣出去鬧得外人都知道了,到時候你讓薛姨媽還有你寶姐姐如何自處,既然你對婚事有意見,咱們就坐下來,好好商量一個對大家都好的辦法。”鳳姐兒勸說道。
“無論什麼辦法,我都是要娶林妹妹的!”寶玉哭道。
王夫人聽了,愈發的怒了,命人把他給押回了怡紅院,並且囑咐丫鬟小廝看緊了他,沒有自己的吩咐,不許他出門。
賈寶玉在怡紅院鬧了半天,房子裏面的東西也摔的到處都是,最後實在是累了,坐在地上直喘氣。
那襲人勸說了賈寶玉半天,見賈寶玉終於消停了,這才放下心來,又見寶玉渾身上下髒的厲害,一面命人給寶玉準備洗澡水,一面偷偷的回王夫人去了。
賈寶玉見襲人離開了,偷偷的摸到晴雯所在的屋子,依着門框盯着正坐在門前發獃的晴雯。
“你又來招惹我做甚麼?”晴雯瞪了一眼賈寶玉道。
“怎麼,還在生我的氣,我知道那天你是故意的,只是你要出去,說一聲就行了,何必那麼大的脾氣,若是將府里的人都得罪了,你還怎麼生活?”賈寶玉道。
“沒有的事,確實是因為我笨手笨腳才摔折了扇骨的!”晴雯見寶玉如是說,倒是有些詫異,轉而說道。
“好好好,你笨手笨腳的,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刺激,同我這般生分,連往日的情誼都不顧了,只是現如今我又被拘着,出不了門,倒是要好好的鬧一鬧,看一看是誰在背後搞怪!”寶玉說著,拉着晴雯就往自己房間裏面去。
晴雯一把抽回了手道:“拉拉扯扯的做甚麼?讓別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呢。”
“這些碎嘴的人,早晚有一天我全打發了!”賈寶玉咬牙道。
“你捨得?”晴雯笑看着賈寶玉道。
“有啥捨不得的,只是你別像往日那般不理我才好!”賈寶玉說著,又抓住晴雯的手道。
晴雯見賈寶玉說話痴痴獃呆的,不似往日,猜想他可能是受了氣,那痴病又犯了,不敢太惹惱他,於是說道:“讓我原諒你也行,那日扇子折了的聲音,很是悅耳,我倒是還想聽聽呢。”
寶玉聞言,精神這才好了一些,大笑道:“正該這樣呢,你等着!”
說著,跑回自己房裏,抱了一捆扇子過來,然後挑了一個遞給了晴雯。
晴雯果然接過來,嗤的一聲撕了兩半,接着嗤嗤又是幾聲。
寶玉在旁邊笑着說:“響的好,再撕響些!”
正說著,只見麝月走過來,笑說道:“我道在哪裏,原來在這裏玩呢,水都準備好了,二爺倒是洗不洗呢?”
寶玉見麝月拿着扇子來催促自己洗澡,一把將她手中的扇子也奪了,遞給晴雯。
晴雯接了,將麝月的扇子也撕了幾半子。
二人相視大笑。
麝月氣的跺腳道:“這是怎麼說?拿我的東西開心兒。”
寶玉笑道:“打開扇子匣子,你揀去,什麼好東西。”
麝月道:“既這麼說,就把匣子搬了出來,讓她儘力的撕,豈不好?”
寶玉笑道:“你就搬去。”
麝月道:“我可不造這孽。她也沒折了手,叫她自己搬去。”
說著離了晴雯所在的院子。
晴雯笑着回了房裏,說道:“我也乏了,明兒再撕罷。”
寶玉依舊倚在門框那裏,望着晴雯,輕聲問道:“晴雯,你說這是為什麼,我只是想和林妹妹在一起而已,怎麼就這麼難呢?”
“二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呢,枉你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之書,豈不知門當戶對,香火綿延八個字,在賈家這樣的鐘鼎世家,門當戶對還在其次,就是這香火綿延,怕是老爺和夫人考慮的首要之務!”晴雯迴轉身,撇了撇嘴道。
“難道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綿延香火,就不能有個其他選擇?”賈寶玉不解道。
“難!”晴雯搖了搖頭道。
“玉兒妹妹現在還在家裏等我的消息,若是沒有收到我的消息,一定會生氣的,她身子本來就不好,若是再氣着了,愈發的是我的罪過了,晴雯姐姐,若說在這府里,我現如今最信得過的就是你了,你就幫幫我,給妹妹送個信可好?”賈寶玉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你怎麼不去找襲人?她在這怡紅院,可是向來最合你心意的!”晴雯問道。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賈寶玉着急道。
“現在外邊看的這麼嚴,一隻鳥都飛不出去!而且夫人下了嚴令,若是誰透露了消息,亂棍打死!前些日子剛被別人不明不白的擺了一道,我可不想再觸眉頭!”晴雯言道。
“送封信都不成嗎?不用你親自前去,你直接交給外邊的茗煙就好了!”賈寶玉仍不甘心道。
“原來以為你是個浪蕩子,自從有了寶姐姐,早就把林妹妹丟到一旁了,沒想到竟然是個痴情種,衝著這一點,我也要幫幫你,不過信還是算了吧,被查到就不好了,若我說,二爺可以送些常見的東西,這樣即使我被盤問起來,她們也看不出什麼,必不會攔住的!”晴雯言道。
賈寶玉聽了,覺得晴雯說的大有道理,跑回自己屋子裏面從柜子裏面拿出來兩條手帕子,然後遞給了晴雯。
晴雯看了,皺了皺眉頭道:“就這兩條半新不舊的手帕子?她若是惱了,豈不是怕是愈發的無法挽回了!”
寶玉笑道:“你放心,她自然知道的。”
晴雯聽了,只得拿了帕子出來。
周瑞媳婦見晴雯從院子裏面出來,帶着幾個人攔住了,因問道:“這是往哪裏去?”
晴雯笑道:“也沒往哪裏去,就是二爺鬧了一天,嗓子有些不舒服,想要吃點潤嗓子的東西,讓我去廚房說一聲。”
周瑞媳婦聽了,命人搜了晴雯的身子,見晴雯身上除了兩條半新不舊的帕子,並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這才放行。
晴雯走到外邊,親自找到了茗煙,將那手帕交給了茗煙,又囑咐了茗煙幾句,這才往廚房方向去了。
過了沒有多久,襲人回來,周瑞媳婦見了,笑呵呵的迎了上來道:“姑娘這是去回夫人了,夫人怎麼說?”
襲人見是周瑞媳婦,知道她是在鳳姐下面辦事的,是個不能得罪的,若是別人問出這話,自然是要訓斥一番的,見是她,只笑着回答道:“夫人說了,幾位媽媽這些日子辛苦些,等事情過了,上下皆有封賞,我是個年輕的,初次掌事兒,還請周媽媽多多協助才是!”
周瑞媳婦連連擺手道:“哪裏的話,姑娘在二哥兒身邊伺候那麼多年,什麼風浪沒有見過,處理這些小事兒,還不是駕輕就熟,但凡有什麼事兒,姑娘儘管說話!”
襲人聽了,問道:“這半天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倒是沒有什麼事兒,就是方才二爺嗓子疼,讓晴雯吩咐廚房裏面熬些潤嗓子的東西。”周瑞媳婦言道。
襲人聞言,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往怡紅院去了。
那周瑞媳婦見襲人走了,撇了撇嘴道:“八字還沒一撇呢,還真把自己給當成姑娘了,當年聽到這種稱呼,還都是面紅心跳的,現在竟然都能坦然的受了,主子說的果然沒錯,這就是心機深沉的婊子!”
那幾位周瑞媳婦跟前的心腹婆子聽了,也紛紛點頭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