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狗腿的哥哥

臘八節當日，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天地間變成了白茫茫一片。唐悠和玉秀走出蘇家綉庄大門的時候，外面雪紛紛揚揚下的正大，寒風吹着臉上有些冷。門外已經站着不少綉娘們的親人們。玉秀朝人群里望了幾眼，便看見了她的娘披着蓑衣在外面等她。玉秀連忙與唐悠告了別，便離開了。

唐悠看着玉秀跑到老人面前，老人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髮上的雪花，拿出另一件蓑衣給玉秀穿上，望着兩人攙扶着手走在雪地里漸漸遠去的背影，唐悠的眼眶突然有點濕潤，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唐悠在門口佇立了好久，直到那些接人的親人們走的只剩下三三兩兩了，還是沒看到沈喬的身影。正在這時，一個車夫模樣的老漢走到她身邊，問道，“是沈巧姑娘嗎？有人來接你。”

沈巧微愣，便跟着那老漢來到一個黑色馬車前，唐悠見狀問道，“誰？”

那老漢請她上車，道，“人在車上呢。”

唐悠半信半疑，但想到這馬車就停在蘇家綉庄門口，如果是騙子的話，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胆吧。於是走上前，掀開車簾，便見蘇譽坐在馬車裏，他今日依舊着了一件華貴的紫袍，衣袍上用金絲線綉着蘭草紋，顯得貴氣十足。馬車上鋪着絨毯，座凳也鋪着錦墊，蘇譽此時慵懶的斜倚在座凳上，凳上放在着一件毛色純白的貂皮大氅，他那張俊秀的臉在白色絨毛的映襯下越發顯得魅惑人心，蘇譽一雙笑意盈然的桃花眼看着唐悠，“上來，我送你回去。”

唐悠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淡淡開口道，“不勞二爺。”

蘇譽見狀便道，“我看你哥今日也不會來接你了，你若是繼續在這裏等他，怕是等到天黑也回不了家。再說這天寒地凍的，你這樣一直站在，若是凍壞了身子，也要吃苦頭，倒不如讓我送你回去。”

唐悠方才便已經猜到她那個便宜哥哥怕是已經忘記了她，說不定現在正在哪個賭場賭錢呢。聽蘇譽這麼一說，便也有些動心，於是謹慎的看着他道，“二爺會有這麼好心？”

蘇譽聞言唇角微勾，笑道，“怎麼？就這麼不放心我？你如今可是蘇家綉庄的綉娘，你若是出了什麼事，我也逃不了。”

唐悠看了他一眼，便也沒說什麼，上了馬車，找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了下來。馬車飛快行駛起來，車內空間寬敞，蘇譽饒有趣味的看着她道，“坐這麼遠幹嘛？怕我吃了你不成？”

唐悠故意不回答她，索性閉着眼睛假寐，她可不想跟這人有什麼牽扯，只想到了地方就趕緊下車。蘇譽見狀便也沒再說話，只定定看着她的側臉，眼前的女子容貌清麗秀美，雖說不去極美，卻淡雅如蘭，尤其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彷彿什麼都不在她眼裏，充滿着神秘感，讓蘇譽忍不住想要去征服她，想要在她眼裏看到自己。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外面的車夫喊道，“二爺，到了。”

唐悠聞言睜開眼，便正對上蘇譽的視線，唐悠對他說了一句，“多謝二爺想送。”便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了唐悠所住的小巷子裏，前面不遠就是她所住的院子，唐悠下了馬車，正要離開，卻見蘇譽掀開車簾，對她喊了一聲，“等等。”

唐悠回過頭看着他從馬車上下來，此時外面的雪下的很大，鵝毛般大雪片刻間便落到了唐悠的頭髮上身上，蘇譽下了馬車，手裏拿着一件白色的貂皮大氅，他快步走到唐悠面前，遞給她道，“外面冷，拿去。”

“不用。”唐悠正要要拒絕，卻見蘇譽將那件白色大氅直接罩在她的身上，用不容置喙的語氣道，“穿上。”

白色大氅包裹着唐悠身體，瞬間便覺得溫暖了許多，蘇譽伸手為她輕拂去唐悠頭髮上的雪花，唐悠微怔，便見他笑着道，“這算是借你穿的，下次可記得要還我。”

這時，只見唐悠所住院子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沈喬穿着一件灰色大襖抱着胳膊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唐悠和蘇譽微微一愣，隨即連忙看向唐悠道，“妹妹，你怎麼回來了？我正準備去綉庄接你呢！”

唐悠聞言真的是有點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沒好氣的道，“你現在才想起你這個妹妹了。我要是等你來接我，早就凍成冰棍了。”

沈喬見她過來，下意識想要躲開，他可是毫不懷疑他這個妹妹會當眾擰他耳朵，見唐悠只是罵了她兩句，便連忙陪笑道，“是，是我的錯，我今日晌午便想去接你來着，又見時間還早，便眯了一會，誰知一覺醒來天就已經黑了。”

唐悠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昨晚又去賭坊了？”

沈喬嘿嘿笑道，“妹妹莫要生氣，哥昨晚又贏錢了，等會帶你去吃好吃的！”

唐悠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沈喬嘿嘿笑了兩聲，轉眼看向一旁蘇譽，問道，“妹妹，這位爺是？”

唐悠道，“這是蘇家二爺。”

沈喬聞言兩眼便如同放了光一般，十分狗腿的上前道，“原來蘇家二爺，真是幸會幸會。蘇家二爺果然長得是玉樹臨風，瀟洒不凡，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這一連串巴結的客套話，聽的讓唐悠都覺得難為情，於是便道，“好了，我們快回去，人家二爺也還有事呢，就不打擾人家了。”

蘇譽卻笑着道，“我倒也無事，原來你就是沈巧兄長啊，真是久仰久仰，方才聽你們說要一起出去吃飯，我現下也有些餓了，不知我可否由我請你們一起吃個飯？”

唐悠本想阻止，卻聽沈喬連忙笑着道，“二爺這是哪裏的話，這頓應該由我們請才是，方才還有勞二爺將舍妹送回家。”

蘇譽聞言微笑道，“那沈兄，請！”

“二爺請！”

唐悠見沈喬那副笑的見眉不見眼的樣子，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她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不靠譜的哥哥呢！

“二爺，您來了，樓上雅間請。”唐悠三人剛進飄香樓大門，小二便十分熱情的上前引路，蘇譽點了點頭，熟絡的上了樓，像是這裏的常客。唐悠一見那小二便覺得有點眼熟，想起是上次她和沈喬來這吃飯時，奚落他們的那個小二。她轉眼看向沈喬，見他趾高氣揚的走在蘇譽身邊，目光輕撇着那小二，那小二隻顧着招待蘇譽，倒也沒認出他。

到了雅間，三人坐下后，小二忙為他們倒上茶，“二爺今日要來點什麼？”

蘇譽笑着看向唐悠二人道，“這飄香樓的鎮樓三寶不錯，你們要不要來一份？”

沈喬聞言便道，“鎮樓三寶？為何我以前從未聽過？”

那小二笑着道，“這位客官，這飄香樓的鎮樓三寶食材稀有，一日只做三份，可不是有錢便能吃到的，只招待像二爺這樣的貴客。”

沈喬聞言心裏隱隱不舒服，怪不得上次過來都沒聽說過這道菜，原來只招待富人，他雖心裏不忿，當著蘇譽的面也不好發作，便笑着對蘇譽道，“二爺既然說不錯，那必然是美味，便要這個吧！”

蘇譽點了點頭，又看向唐悠問道，“你呢？”

唐悠道，“我都行。”

“那便再來一份八寶烏雞湯吧。”蘇譽吩咐道。

“好勒，二爺要不要再來壺陳年花雕，天氣冷驅驅寒。”

蘇譽聞言點了點頭，便吩咐小二下去備菜了。

“二爺常來這裏吃飯？”待小二離開后，沈喬便笑盈盈的問道。

蘇譽端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笑着道，“算是常客，這家酒樓菜的味道還不錯。你們可有來吃過嗎？”

“我們也來吃過幾次。”沈喬呵呵笑道，“上次便來過。”

“哦？上次？”蘇譽似乎來了興緻，問道，“可是半月前？”

沈喬一臉驚奇的道，“是啊，二爺是如何知道的？”

蘇譽看了一眼唐悠的方向，唇角微揚，笑道，“我瞎猜的。”

“二爺可真是好本事，連這也能猜出來，不過我上次來這吃飯還差點犯了個大錯，被我妹妹大罵了一頓。”

“哦？是何事？”

“哎，就是啊，我那次…”還未等沈喬開口，唐悠咳嗽了兩聲，冷眼看了他一眼，沈喬立刻識趣的閉了嘴，訕笑道，“呃…其實也沒什麼事。”

正在這時，房內被打開，小二將酒菜端了上來，一一擺到桌上，所謂的鎮樓三寶菜色十分簡單，一碗水煮白菜，一碗干筍和一道魚分別盛在精緻的青花瓷碟里，另外還有一盅熱氣騰騰的八寶烏雞湯，以及托着一個溫酒壺的雕花酒。

待小二離開后，蘇譽拿起勺子舀了一碗八寶烏雞湯，遞到唐悠面前，溫聲道，“趁熱喝了，這烏雞湯有益氣補血、滋陰養顏之效。”

唐悠微愣，沒想到蘇譽這樣一個紈絝子弟，竟還有如此體貼一面，見他一片好心，便也沒有拒絕，說了聲謝謝，便喝了起來。美味的湯汁入了喉嚨，溫熱的液體瞬間驅走了身上的寒意，整個人都舒服多了。

沈喬在一旁看着蘇譽關切的神色，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他又看向桌子上的那三碗菜，怎麼看也非常普通，便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白菜放進嘴裏，只覺得味道鮮美，湯味濃厚，清香爽口。

於是他便開口問道，“這水煮白菜不知是如何做成的？怎麼會如此美味？”

蘇譽聞言笑道，“這開水白菜做起來可不一般，必須以北方的大白菜心來製作，配以雞湯調味，最後澆湯時在湯里淋一些雞油。成菜后，才能如此的清鮮淡雅，香味濃醇，不油不膩。”

沈喬聞言不可置信的道，“這一道水煮白菜竟然有這麼多學問么？那這碗干筍呢？”

蘇譽笑道，“這可並非干筍，乃是上等裙邊，裙邊為八珍之一，此菜選用上等裙邊和雞湯燒制而成，有滋陽、補血和潤膚功效。”

沈喬聞言吞了吞口水，望着最後那道魚問道，“那這魚該不會也不是魚吧？”

蘇譽哈哈一笑道，“沈兄又猜錯了，這魚倒確實是魚，乃叫松鼠鱖魚，是用鯉魚出骨，在魚肉上刻花紋，加調味稍腌后，拖上蛋黃糊，入熱油鍋嫩炸成熟后，澆上熬熱的糖醋滷汁，形狀似鼠，外脆里嫩，酸甜可口。”

沈喬聽完有些發獃，這些菜他以前簡直聞所未聞啊，不由感嘆這有錢人的生活就是好，吃的都是普通人沒見過的。於是他笑道，“沒想到二爺對美食也如此有研究，佩服佩服。”

“沈兄過獎了，這人生在世匆匆數十載，唯有美人和美食二者不可辜負也，沈兄你說是不是？”蘇譽說著笑着看了一眼唐悠的方向，見唐悠自顧自喝着湯，並沒有理他。

沈喬見狀，哈哈笑道，“二爺果然是同道中人，來，我們喝一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沈兄請。”說著兩人便開始飲起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