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飯菜我吃不起
猛然間,一股柏香味於鼻間愈來愈重,宮無眠睜開了眼睛,不多時,有腳步聲再次傳來,混雜着清脆悅耳的叮噹聲。
這次,獄卒走過來將她牢房門的鎖打開,向後退了兩步,朝身側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對面伸出一隻手,掌心上是一枚銀錠子,那隻手一翻,眼看着銀子要掉在地上,獄卒趕緊伸手去接,點着頭哈着腰走了。
如此將混不吝的動作駕輕就熟,唯有她那個混世魔王二哥宮無涯。
這麼快就收到了計劃失敗的消息,看來虞容音這次砸了不少銀子,收買的可不止一個獄卒,不過也正常,狡兔三窟嘛,眼看着皇帝大選已過了好些時日,這是緊着為宮無雙在鋪路,宮無涯今日前來,倒是應了那句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母親設計的陰謀詭計,別人失敗了,兒子可不就得親自上場。
宮無眠收回目光,垂在床邊的腿不由自主的隨着叮噹聲晃動,玩的不亦樂乎。
經過前世的教訓,她總結了一個經驗,面對這種混世魔王,躲是沒有用的,你得比他更混,以混治混,方能全身而退。
宮無涯背着手,大步走進來,伴着腰間羽林中郎將的令牌與玉佩作響聲,走到宮無眠面前。
宮無眠低着頭,盯着宮無涯的鞋子,等着他開口說話,卻半天沒有動靜,大驚失色的抬頭,卻瞧着這位混世魔王抱臂對着她嘴角含笑。
是她多慮了,身為信國公府的嫡子,宮無涯自是不會此時對她出手暗害,毀了錦繡前程。
心中如此一篤定,又噌地一下將頭低下,就等着宮無涯先開口說話,可又過了好一會兒,宮無涯依舊是豪無動靜,無奈之下,宮無眠只好再次抬頭,好嘛,這混世魔王還在望着她笑。
宮無眠心裏不由得發毛,可又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可不就是先前她用來對付劉香母女的法子嗎?宮無涯倒是心照不宣的用在了她的身上。
不愧是人人懼怕的混世魔王!
“你笑什麼?”到底是宮無眠沒有忍住,率先開了口。
宮無涯隨即將一條腿抬起往她的眼前送了送,依舊是玩世不恭的語氣:“這是母親特意選的樣式,親手給我制的,怎麼樣,夠好看的吧。”
宮無眠一個扶額,自己表現的這麼明顯嗎?明明她才是低着頭隱藏起自己表情的人,敢情人家竟然毫不費力的識破了她的動作。
但是宮無眠還是有點小竊喜,因為這位混世魔王的確是識破了她的動作,卻是猜錯了她的意圖,她盯着他的鞋子,不是覺得他腳上的鞋子有多好看,而是在想,若是今日他真的是與虞容音狼狽為奸來害她,那日後,她便一定會製造各種機會偷偷的將這雙腳砍了,他不是一刻也閑不住嗎?那她就讓這個二哥哪裏也去不了,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輩子後悔做了虞容音的兒子。
她心裏對宮無涯冷笑,面上卻不為所動,依舊是連頭都懶得抬:“好不好看都在你腳上,關我什麼事。”說著,一邊晃着腿,一邊用手拂去自己鞋子上被宮無涯抬腳時帶上的塵土,
宮無涯被她的話噎了一下,一時也忘記了自己剛剛就要脫口而出的調侃之話。
以前的二妹妹是膽大妄為的性子,被全京都的人稱作女霸王,可女霸王天不怕地不怕偏生喜歡躲着他這個混世魔王,兩個人相互覺得無趣,相互不待見,總的來說,他覺得宮無眠就是個被母親寵壞的小姑娘,可如今,這個二妹妹膽大妄為中卻多了些不卑不亢,對他更是有了迎難而上的意思,可謂見一次讓他出乎意料一次。
因為有毒害蒼夫人的嫌疑而被關進牢房,若是別家的姑娘早就嚇得花容失色,可她卻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倒讓為了她操碎了心的一家人顯得有些多此一舉,大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意思。
可她言語之中莫名其妙的火氣是怎麼回事?宮無涯顯然不知緣何,但京都對他又畏又懼哀聲怨道的大有人在,一個庶妹而已,不多她這一個。
牢房的氣氛立時有些奇怪異,兩個人各懷心事。
還是宮無涯先動了,背在身後的手帶出一個精緻的食盒,放在了木板床上。
宮無眠即便是垂着眼帘,用餘光也看到了他帶來的食盒,但直覺告訴她,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斗篷下的雙手不由自主的驟攏,果不其然,她這個羽林中郎將的二哥怎麼會屈尊來看望她這個庶出的妹妹?不過就是助親妹妹一臂之力。
宮無涯與宮無殤同樣都是她的兄長,可就因為生母不同,脾氣秉性差之千里。
“裏面的菜式都是母親特意叮囑小廚房的下人做的,全是你愛吃的樣式,若不是苦行大師要母親務必閉關三日保家宅安寧,母親是一定要親自來看你的,這不,我才一到她門口請安,她就命我來看你,聽那聲音應該是急哭了,說起來,母親疼你竟勝過我這個兒子,也不知道你是修了幾輩子福氣,放心吧,你只是被懷疑有毒殺蒼夫人的嫌疑,若是有人敢為難你,你就提我混世魔王的名號。”
宮無眠終於抬起了頭,卻是冷着一張小臉,雙眸有些微紅:“你是覺得我傻,就該任你們母女三人擺佈嗎?”
“宮無眠!”
宮無涯鎖眉:“母親與二姨娘雖是姐妹,卻沒有必要寵你入骨,我們信國公府的小姐不只你一個,想要得嫡母護佑的大有人在,母親一心護着你,你要什麼有什麼,若不是你自己胡作非為做出了雞鳴狗盜之事,母親又怕你日後走了歪路,怎麼會同意了父親的話,讓你去清心庵靜心思過,可你呢,絲毫不懂母親的用心良苦,還將母親視為仇人,母親為你付出了十六年,你就打算用白眼狼來回報她嗎?”
宮無眠覺得十分可笑。
你母親為何護着一個姨娘的女兒,還不是因為你的好妹妹命格不好,找人來做墊腳石?
說什麼寵你入骨,若不是重活一世,她怕是就信了宮無涯的鬼話。
十六年?不,是整整二十九年!
虞容音用偽善的面具,欺騙了所有人,什麼菩薩心腸,什麼用心良苦,分明是用她二十九年的青春光輝着自己的人生,卻將她踩進塵埃,揉進沙礫,害的對她好的人都不得好死,更在她無利用價值后,讓她凄慘而死,死不瞑目。
最毒婦人心,毒婦的女兒也是如此,兒子還能好到哪裏?
宮無眠伸手一把將食盒打翻,飯菜撒了一地,宮無涯速度極快的退到了牢門外,避免被濺一身污漬。
她看着宮無涯,眼底掩飾不住的是滔滔不絕的恨意,若不是他們母子三人,她本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姑娘,可她再也找不到此去的路了。
宮無涯沒想到她有如此強烈的恨意,莫不是清心庵真的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宮無眠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冷言冷語道:“她是你母親,我只有一個生母,這裏是牢房,若是中郎將無事,便去找你的好母親,,好妹妹聊天看戲,我不過就是個不起眼的庶女,如今還成了階下囚,這飯菜我吃不起,也吃不得。”
宮無涯瞬間便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面色一冷,一雙眼睛也是佈滿了怒意。
一隻老鼠聞到飯香,從牢門邊悄悄探進來一個腦袋。
宮無涯一伸手,老鼠便被他抓在了手上,徒手掰開老鼠的嘴巴,也不再管什麼污漬,胡亂抓了一把飯菜塞給了老鼠,老鼠就被他提在了半空,吱吱吱拼了命的掙扎。
半晌,老鼠的掙扎不見減弱,宮無涯怒斥:“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隻老鼠就是你無端猜忌,小白眼狼的證據。”
宮無眠也不想同他浪費口舌:“請你出去。”
“不知好歹。”
宮無涯將老鼠往她的方向一甩,老鼠便準確無誤的飛進了斗篷里,他卻視而不見:“你若想仗着父親對你們娘倆的寵愛,想在信國公府與我們博上一搏,不妨試一試,我,絕不手下留情。”
“那就拭目以待。”宮無眠回的不假思索。
宮無涯拂袖離去,踏出牢門之時道:“母親還讓我去求太守,我看根本就沒有必要,你這麼擔心我們害你,不妨就住在這裏吧。”
獄卒見宮無涯走了,匆忙回來將牢門的鎖鎖上,看了眼狼藉一地的飯菜,究竟還是沒敢多話。
直到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宮無眠伸手探進斗篷,抓住了在斗蓬里亂竄的老鼠,她連各種毒物都抓,何懼一隻老鼠?
提着老鼠的尾巴,在飯菜前蹲了下來,先拿起筷子在手心擦了一下,才隨便夾了兩個菜式,放進了老鼠的嘴巴里。
瞬間,老鼠不蹦躂了,她將老鼠放在地上,看着它似丟了魂般一點一點爬出牢門。
虞容音確實沒有下毒,而是分別在飯菜里放了一點藥劑,菜式很多,但吃上兩口不同的菜,藥量便已達到。
她還有個習慣,一旦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吃飯,總是要先將筷子在手心擦一遍,她從小多長在虞容音身邊,虞容音對她的這個習慣再熟悉不過,足量的藥劑加上汗漬,合在一起就是一味忘意散。
忘意,忘意,虞容音不想讓她死,但之前的計劃都失敗了,轉而用這個法子要她忘記阿娘,忘記大哥,從此只一心念她們母女的好。
虞容音這是要讓她重走前世之路!
簡直是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