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組合家庭
安康佳園所處地段還不錯,既距離市中心不遠不近,又挨着碧水藍波的漣漪河而建,小區內高樓聳立,綠植盎然,倒比什麼炙手可熱的學區房要好得多。許安然還是很喜歡這裏的,至少,心情不好的時候有漣漪河這樣的清靜處容她待着。
仰頭看着眼前低調簡奢風的十一層小高樓,許安然望而卻步。
她,不想踏進裏面一步。
這裏多像一個精緻的牢籠!緊緊困着她和她媽媽。
許安然輕嘆一口氣,試圖令自己舒緩一些不好的情緒。她邁入那棟樓,樓梯道里襲來一股寒氣,驅走了她身上沾染的陽光暖意,她微微一縮身子,摩擦了兩下胳膊,這才覺得沒有那麼冷了。
電梯很快就帶着許安然升到了八樓。
從校服口袋裏掏出家鑰匙,許安然不情願地把鑰匙插入鎖孔,一轉,開了門。
見門口鞋櫃前只放着媽媽的黑色鑲假水晶的平底豆豆鞋,許安然舒了一口氣,鞋還沒換就往屋裏跑,四處找着那個人影,歡快道:“媽你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土豆絲。”蔣鈺端着一盤子剛炒出來的土豆絲從廚房出來,淡淡掃了一眼女兒腳上的運動鞋,不悅道:“先換鞋去。”
“噢。”許安然嘴角下彎,默默走回門口,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水藍色拖鞋隨意地扔到地上,也不彎腰解鞋帶,兩個腳後跟相互踩着就脫下運動鞋來,橫七豎八地擺在地上就不管了。剛要抬腳離開——
“把鞋放到鞋櫃裏擺好了。”蔣鈺自是知道女兒習性的,看也不看就知道她又把鞋亂放在門口了。
許安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理會媽媽的話,徑直走。
沒聽見女兒開鞋櫃的聲音,蔣鈺皺眉道:“你就不嫌臭腳丫子味兒把菜都給熏臭了?”
許安然笑嘻嘻地拖了餐椅要坐下:“不怕。”
“去給我弄好了再來吃飯。”蔣鈺板著臉道。
許安然看媽媽臉色,知道不能再逆着來了,她媽媽一板了臉,那可就是真的生氣了,若還逆着來,媽媽要是真的惱了就又得和自己冷戰好幾天,她可受不了媽媽的無視態度。
“知道啦——”許安然有氣無力地回答,人卻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嘗了嘗,之後才挪去門口把鞋放入鞋櫃,又蔫蔫兒地坐回來。
“洗手了嗎就吃。”蔣鈺已經擺好了碗筷,坐在餐桌旁吃起來,一副長官問話的模樣。
“……”許安然又默默進了洗手間洗手。
母女二人這才在餐桌上靜靜地吃飯。
見餐桌上只有她和媽媽用的兩副碗筷,許安然不由問道:“他呢?”
她指的是她媽媽現在的丈夫,她現在的繼父。
許安然的親生父親在她七歲時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爸爸是獨子,爺爺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後一夜間衰老許多,跟着就病痛不斷。媽媽是個心善又孝敬的人,自然沒法放着兩位老人不管,雖然只是一名點心製作工廠的普通職工,但也勉強靠每月三千的工資支撐着。婆家不忍心媽媽這樣養老帶子的勞累,娘家也不願意看自己女兒受苦,不到一年,便給媽媽尋了門姻親,也就是她現在的繼父方勇了。
方勇本來是有前妻的,但是病故了,只留下個比她小一歲的女兒,叫方夢涵。方勇是一家經營還不錯的物流公司的總經理,所以生活條件還不錯。他見媽媽善良溫柔,又恰巧想找個能照顧好自己女兒的體貼人,也就應下了這門婚事。兩人本就不是因為愛情走到一起的,又存在着經濟收入上的差異,時間一久就開始產生矛盾,再到後來就開始吵架打架,如今,已經是兩看相厭、能不見就不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狀態了。
許安然覺得最近一段時間方勇對她們母女越來越過分了,所以私底只當著媽媽的面時,她是不喊他爸爸的。
“他出差了。”蔣鈺漠然道,夾了口菜吃。
“夢涵呢?”許安然邊吃邊問。
因着她媽媽和她爸爸吵架,姐妹倆的關係一直不好。不過就是兩人剛認姐妹時,方夢涵也沒給過她好臉色。估計在方夢涵心裏,始終是她搶了她的一些東西吧。許安然自顧自地想着,不過該有的關心她還是有的,她畢竟是她的妹妹,哪怕不是親的。
“打電話說是今中午和同學一起吃。”
開學第一天就和同學一起吃?許安然有些詫異。要知道方夢涵可是剛初中畢業上高一,還不熟識的同學怎麼可能剛認識半天就和她一起去吃飯,大概是因為爸爸不在,尋個借口不想回家吧。
“這學期學費多少?”蔣鈺突然開口。
許安然正咬下一口饅頭嚼着,含糊道:“老師還沒說呢,可能晚上的時候說吧。”
“要是急着交錢,就先問我要。”
許安然聞言面色有些異樣,卻應道:“知道了。”
像她家這樣的組合家庭,最是麻煩。因為爺爺奶奶身體一直不太好,常年吃藥,而且又只有爺爺有一份僅供老兩口吃食的退休金,所以媽媽必須時常給那邊補貼家用,再加上看病買葯錢,手頭自然不富裕。剩下的那些,媽媽通常都是用來買菜和買日用品什麼的,好不容易攢下些積蓄,又拿來給她和夢涵兩人買些東西,自己卻從來不添件新衣裳。每每看着媽媽老舊的衣服,許安然都異常心酸。
往年,像兩個女兒學費這樣的開銷,都是繼父擔著的。但今年……夫妻兩人關係越來越差,要錢這種事媽媽又不願自己主動開口,也就只能想辦法先應付着了。
“你先去睡吧,自己訂上鬧鐘可別起晚了。”蔣鈺吃完,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嗯。”許安然咽下最後一口菜,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又跑去飲水機前接了杯水喝,喝完,才回了自己卧室。
脫去外衣埋身在薄被裏,閉上眼睛聽着廚房傳來的刷碗聲,許安然想着,要是她能想辦法賺點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