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插門女婿

金六妮的丈夫叫韓大成，54歲。比金六妮大6歲。他們都是安圖縣鳳凰嶺屯子人。

韓大成兄弟六人，他是老大，所以叫大成。大成只上過二年級小學。正當他升三年級的時候，父親得了腰痛病，卧床不起。為了讓弟弟們能夠上學。大成只好下來參加生產隊勞動，幫助掙幾個工分，養家餬口。從此，大成與同學們“拜拜”了，再也沒有進校門，成了屯子裏為數不多的半文盲大老粗。由於他個大，忠厚老實，能吃苦，能幹活，捨得出勁，所以鄉親們都稱他“憨大成”。

而屯子裏的金六妮，恰是女姊妹六個。她是小六，所以叫六妮。她上面有五個姐姐：分別是：大妮二妮三妮四妮和五妮。姊妹中屬六妮長得漂亮。瓜子臉，丹鳳眼，白臉皮，好身條，說起話來響噹噹。這在南庄北屯是出了名的美六妮。

一個屯子，兩個民族。金六妮是朝鮮族，韓大成則是漢族。鳳凰嶺90%的戶是朝鮮族。其餘的是漢族和滿族。金六妮是坐地戶。而韓大成是外來戶。是祖上爺爺那輩從山東青州闖關東輾轉來到屯子落了戶。

金六妮雖是小六，卻不嬌生慣養。她生就勤奮，吃得苦，愛學習。她一直讀到當時貧下中農管理學校時的聯中。正當她念得紅紅火火的時候，家裏父母硬是把她扯下來。說你姐姐也都沒念幾天書，你念的不算少了，一個女孩子念多少書終歸是要嫁人，下來幹活吧。就這樣她與生產隊交了伍。那時，她已經16歲。下來后，不怨天，不尤人。鋪下身子和貧下中農一起干。肯吃苦，賣力氣，泥水下得去。貧下中農看她是塊好料，便推舉她當上了生產隊婦女隊長。隊裏12個姑娘，清一色都是朝鮮族。那個年代，她們和中國農村大多數姑娘一樣下生產隊勞動。男社員能幹的活，她們也能幹，而且成了半壁江山。

有一次，整“大寨田”，用石頭立地堰子。男社員瞧不起這些長頭髮，提出來比試比試。說一天下來，不比她們超出一倍才怪呢。金六妮和女隊員們不服這個氣：“別看你們是男爺們，我們‘穆桂英’也不比你們差。”她們脫下外衣，穿上工作服，戴上披肩。與男子一樣，扛石頭的扛石頭，用瓦刀立牆的立牆，抹灰的抹灰。上午第一次歇息，女隊員們確實拉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休息完再干，女隊員們越干越勇，越干越熟練。到下午收工的時候，立的石堰比男隊員少不了多少。從此，男隊員再也不敢挖苦這些“長頭髮姑娘們”。

還有一次，挖水庫。春天的水有點涼。女隊員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想下水。金六妮看看大家站着不動，說聲，“姐妹們，沒情況的跟我下！”說著，她挽巴挽巴褲腿，手持鐵杴第一個下了水。在她的帶領下，除了一名正好趕上例假的女隊員外，個個都下水作業。

金六妮帶領姑娘們幹得出色。多次被鄉、旗和延邊自治州評為“三八紅旗手”和“農業學大寨先進標兵”稱號。後來，她18歲那年，被貧下中農推薦為“工農兵”大學生，保送去了省內一家農業大學深造。兩年後，正當她如日中天的時候，學校以“談情說愛，違反校規”為由，開除她的學籍，被退回原來的生產隊勞動……

那麼話又說回來，金六妮這樣出色的姑娘，為啥卻嫁給大她六歲，半文盲的韓大成呢？

其實，裏面還隱藏着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呢。

上世紀七十年代，在鳳凰嶺屯子誰都知道，西邊有個“韓家六兄弟”。東邊有個“金家女六妮”。兩家正好是男女“六對六”大排檔。於是，屯子裏的人就說：天對地，地對天。陰對陽，陽對陰。女對男，男對女。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和和美美，團團圓圓，正好是“六對男女”天仙配。

可是，說歸說，鬧歸鬧。“金韓”兩家根本就對不上茬兒。倒不是韓家不想這門好事，而是金家六小姐壓根兒就沒看上韓家六條“光棍”漢。

後來，發生戲劇性的變化，是金六妮從大學半途下來又回到生產隊勞動。兩年的時間過去了，金六妮年方21。她的五個姐姐已先後出嫁。直到這時，金六妮開始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呢？金六妮一時拿不定主意，不過她想：無論如何也不能找個莊稼把子，擺弄泥巴塊兒，跟着吃苦受窮。金六妮是個孝道女兒，父母的意見要她招個養老女婿回家。這樣既可以為父母養老送終，又可以為金家留條根，繁衍生息。

招養老女婿倒插門，這個條件是苛刻的，沒有多少男人願意；而金六妮也想不通。啥的傳宗接代，根啊苗的，那是老一套，早過時啦。可是，事情終於傳出去了：說金六妮想招韓大成倒插門做養老女婿。結果真有人主動去做這門子好事。親自找到韓大成做媒。可沒想到韓大成竟然滿口答應下來。並說：只要人家六妮願意，不挑剔，俺沒說的。而且大成的父母也百應百許金家提出來的條件。就這樣，月老又去找六妮的父母做工作。雖然老人家看不好韓大成。但考慮來，考慮去，找個心滿意足的養老女婿進門，也不是那麼容易。最終六妮的父母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

韓大成為什麼願意到女方家“落戶”呢？其實這也是被逼出來的。韓大成兄弟六人。他是老大，近30歲了，還沒有女人看上他。這並不是因為韓大成人品不好，或身體有什麼缺陷。而是家庭環境所致。你想，一家六條光棍漢，有誰家的姑娘願意嫁給這樣的男人做老婆？而老大說不上媳婦，壓着弟弟們也不好找對象。為這事，大成熬得頭上竄出來不少白髮。而現時居然有人提出這等好事，當然韓大成是求之不得的，甚至說是哈虎肚子——因為金六妮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還是個心靈手巧、聰明伶俐的“半個大學生”哩。

韓大成上門做養老女婿，六妮的父母同意，也應允下來。可六妮不幹。且不說韓家窮富而已，韓大成連個小學文化都沒有就這一點來說，將來結婚生子怎麼教育後代，怎麼出人頭地？那還不是祖祖輩輩在泥坑裏掙扎？六妮說：就憑這點，俺就瞧不起他，俺不幹，俺也不答應。俺找個好男人，找個有文化的男人，肯定沒問題。就這樣又拖了半年多，六妮覺得自己一天天老了，也聽夠了父母嘮嘮叨叨，反覆無常的發脾氣、埋怨指責。終有一天，六妮靠不住了……

一次，大姐回家來。晚上，大姐和六妮睡在一起。六妮徵求姐姐的意見時，大姐毫不隱瞞地說：“大成可是個掙飯吃的好把式呀，個頭、人品都說得過去……只要他答應你的條件，還有啥不行的呢？……”六妮急切地問：“大姐你說的條件是指啥條件呢？”大姐說：“這一嘛，當然是婚後生的孩子要姓金了，”未等姐姐往下說，六妮反問一句：“這麼說咱金家女能傳宗接代了！”“那當然是。”“哈哈哈哈！”姐妹倆一陣捧腹大笑。這時，大姐又說，“這二嘛，他要做出保證。將來有了孩子個個要上學讀書，而且要上大學，讀大書。不念大學那可不行，沒出息，趕不上個人！……想當年，如果你不從大學半途下來，誰能想到你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那還不是捧着金飯碗，吃皇糧，拿國家錢，無憂無慮的公家人。可現在你走到這一步，還不都是因為大學沒念完！……”

“咳，別說了大姐，命該如此吧！”

六妮最聽大姐的話。六妮從小就是大姐抱大、喂大的。俗話說：老姐比母。在六妮眼裏，老姐如同老嫂老母一樣，可親，可敬，可愛……

六妮22歲那年，與韓大成終成眷屬。大成如願似償得到了漂亮乖巧、賢惠能幹的金六妮。大成在六妮面前山盟海誓表示：將來不管生兒育女，有幾個孩子，都跟你姓，姓金；都供他們念書，上大學，讀大書，做頂天立地有用的人！

婚後一年，六妮為大成生下第一個女兒——金梅，七歲開始上學（在那個年代農村裡是比較早的）。兩年後，又生下了金竹。再兩年，又降下個女孩叫金婷。金婷，諧音停，停下來不生女孩的意思。根據當時我國少數民族的生育政策，金六妮可以繼續生育。她實在想換換顏色生個男孩，因而決定再生一個。這樣隔了二年，又生下一個，還是女孩——叫金菊。從此。她不想再要孩子了。便和大成商量套上環，採取避孕措施，不再生育。六妮說，上蒼註定我撐不起男孩的命。要是再生下去還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