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庭審開始。
首先被帶上來的人,是打壞寅歌的孟天華。
他一來到被告席,就開始喊冤,哭訴着父親離開后的艱難生活:“我父親有比較嚴重的心臟病,為了給他治病我們已經幾乎用完了家裏所有的錢,日子一直都過的緊巴巴的。我母親一個人在工廠打工,她已經在那個工廠呆了好幾十年了。她一直都很賣力的工作,可是還是比不過新來的機械人……”
“我母親沒有捱過去年的那波失業潮,她被老闆以年紀大為由辭退了!”這一席話,孟天華說的咬牙切齒的,“你們這些人應該體會不到那種感覺吧?我母親失業以後就到處找工作,想為我父親的病籌錢,但是她找不到!你們知道嗎?找不到!那些老闆們寧願去雇一個冷冰冰的機械,也不去雇一個真正需要工作的人!”
顧風臨坐在台下,一言不發地聽着孟天華的講話。他緊抿着嘴唇,面色有些晦暗。
自從他進入智械管理署工作以來,這樣類似的抱怨每天都能接到很多。在朝歌和工系列的產品發佈以後,誰都沒有想到機械人會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在全世界範圍內大面積流行起來。
短短數月,就有幾百萬人失業。
大面積的失業必定會帶來社會動蕩,那段時間因為仇恨機械人而導致的故意損壞和毆打機械人的事件層出不窮。
好在當時政府出面修立了很多隻招人類員工的工廠,才得以暫時平定事態。
但人類與機械人之間的矛盾和仇恨,已經開始不斷加劇了。
孟天華說著說著就哭了:“那段時間我還要上學,幫不上家裏什麼忙,我父親只好從醫院回家,也跟着我媽媽一起去工作。可沒想到……”
他的眼睛紅紅的,大刺刺地流露出一股深入骨髓的仇恨:“可沒想到,他居然被一個破機器害死了!!我爸當時還有救!還有救啊!為什麼那個機器不救他?它不是號稱擁有研究生級別的醫療知識儲備嗎?”
“法官。”一個男人從原告席上站了起來,他叫施洋,是代替已經死去的蘇九和寅歌出席法庭審理的辯護律師。
施洋梳着背頭,高高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一臉文質彬彬的樣子,只見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說:“正如剛剛的被告人所說,寅歌擁有非常專業的醫療知識,而且它身上還有可以檢測人體狀況的掃描儀。寅歌晶片上的記錄顯示,當時它在掃描了死者孟慶的身體后,根據專業知識判斷其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故放棄了搶救。這個結論和做法,從理論和程序上來說,是合理的。”
“放你娘的狗屁!”孟天華咆哮着,“你說沒救就沒救?還有人被拉到火葬場的時候自己醒過來了呢!一個破機器的結論算什麼東西!我要的是一個真正的醫生來救我爸爸!”
施洋抬了抬眼皮,他漆黑的眼珠子裏幾乎沒有什麼波動:“即使是專業的醫生,在那種情況下也救不了你父親。請節哀。”
“你…”如果不是手被手銬銬住了,孟天華此時真的很想出去打施洋一頓。
台下的陪審席議論紛紛。人們交頭接耳地交換着意見,有認為寅歌沒做錯的,也有認為寅歌太過無情,面對病人無論如何也要搶救一下的。
“安靜!”法官尚秋立拍了拍桌子。
場內立刻靜了下來,尚秋立拿起桌上的文件,轉頭問施洋,“根據案發現場的記錄顯示,寅歌當時還給人打了一通電話。”
“是的。”施洋點頭,“它當時給它的主人,也就是蘇九小姐打了一通電話。寅歌在電話中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蘇小姐在確認了情況之後,認為此事與寅歌無關,遂讓其返回家中。”
“無關?!”孟天華大叫了起來,“怎麼就無關了!要不是那台破機器沒有及時救助,我爸爸根本就不會死!”
施洋:“孟先生,您應該相信科學的判斷,您父親的死確實與寅歌無關,它當時無論做什麼都救不了人。”
“所以就什麼都不做?呵呵,”孟天華嗤笑一聲,“真想看到有一天,你也在大街上病倒了,你周圍的人都說你沒救了,然後把你一個人孤伶伶地扔在大街上的時候,你會是什麼感覺。”
這話瞬間就引起了在場人類派的共鳴,他們一同發出了讚歎之聲,並為孟天華鼓掌。
“安靜!”尚秋立再次拍了拍桌子。
顧風臨抬起下巴,將身子向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稍稍放鬆了一下后,他這才注意到,原來剛剛自己的身子一直都是緊繃著的。
顧風臨一直都認為,即使病人的病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但只要這個人還想活下去,就應當給予他及時的救治。
但在如今這個社會裏,人已經變得越來越像機械了,冷漠,而麻木。好像除了自己的小圈子以外,其他人都不重要,其他人怎麼樣都行。
所以當顧風臨看到這裏還有這麼多跟他有着一樣想法的人的時候,心裏覺得寬慰了一些。
“咳咳。”尚秋立咳了咳嗓子,對手下的人說,“把下一個證人帶上來。”
緊接着,胡亞軍就以污點證人的身份,出現在了法庭上。
他戴着手銬,一臉頹敗的樣子,顯然這段時間也在監獄裏面受了不少苦。
尚秋立:“你跟死者蘇小姐生前是什麼關係?”
胡亞軍:“我住在她家隔壁,我們都是租的房子。我以前喜歡過她,但她一直沒搭理我,我心裏有點着急,就有時候主動去她家找她。沒想到…我好像把人家小姑娘給嚇着了,她為了躲我,才去買了一個有防身功能的寅歌。”
胡亞軍看到了坐在陪審席的顧風臨,立刻回憶起了自己被他擒住和審訊的畫面,嚇得眼神直躲閃,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的:
“我是被、被捕之後才知道寅歌的事情的。我自己大概回憶了一下,那天寅歌在街上遇到那個心臟病的老頭時,我好像正在她家門口堵她……不對,不是,我是想跟她表白,就說我很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之類的……”
“你才老頭呢!說話能不能放尊重點!”孟天華不滿地說道。
“……”胡亞軍的身材比孟天華要矮了一個頭,他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對方,便撇過頭縮起脖子,不予理會。
但胡亞軍的證言,卻讓陪審團成員再次起了騷動。
“法官!事實肯定不是像他說的只是告白那麼簡單!這個人渣肯定是騷擾死者了!所以死者心裏害怕才會急着讓寅歌回去!”陪審席上的一位聽眾對着法庭大聲喊道。
“對!”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這個人才是兇手!肯定也是他逼死了蘇小姐!”
“對!判他!”
“他該死!他才是最應該被判刑的那一個!他間接害了兩個人!”
“都給我安靜!”尚秋立不得不再次出面維護法庭的秩序。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對手下說:“請下一位證人上來。”
“是。”
過了一小會,一張讓顧風臨十分眼熟的面孔出現在了證人席上。
是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