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傅慎時端着酒杯,提醒她,「冷酒,少喝點。」
殷紅豆笑一笑,沒往心裏去,她是沒有食不言的習慣,一邊吃一邊問時硯,「時硯,除夕你有什麽願望?」
時硯吃着花生米,也喝了一杯酒,低着頭,過了半天才道:「沒有。」
殷紅豆故意逗他,「你想了半天才回答,肯定就是有,有就說嘛,大過年的,保不定能夠實現呢?」
傅慎時覺得有道理,也朝時硯看過去,問:「有願望嗎?」
時硯跟在自己身邊好些年了,他的確沒有問過時硯有沒有什麽願望。
時硯又搖搖頭,繼續吃吃喝喝。
傅慎時便挑眉問殷紅豆,「你呢?」
他捏緊了酒杯,視線落在青花瓷酒杯上,上頭是常見的纏枝蓮花紋。
殷紅豆想了想,撇撇嘴沒有答話,她最大願望當然是恢復自由,但是這個時候提出來,有些破壞氣氛。
傅慎時也沒再追問。
在更漏的伴隨下,主僕三人吃完了菜,酒也喝了大半。
時硯面頰發紅,眼皮子也有些撐不住了,但還清醒;殷紅豆三杯酒下肚,托着腮,暈乎乎的,可她並未意識到自己醉了。
傅慎時面色如常,他吩咐時硯撤下盤子。
時硯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桌面。
殷紅豆拉着他的袖子,道:「我來,我來。」
時硯將胳膊往懷裏一收,端着盤子徑直出去了。
殷紅豆趿拉着鞋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嘟噥道:「該暖床了……」
傅慎時扶額,摁着她坐下,沉着嘴角道:「你醉了,先坐着別動,一會兒叫翠微扶你回去。」
殷紅豆猛然躥起來,高聲道:「誰說我醉了?」
人在喝醉的時候,常常不覺得自己醉了,並且伴有輕狂之狀。
傅慎時眉心直跳,這還沒醉……剛提醒她少喝,她偏不聽,沒想到她酒量這麽差,才三杯就不行了。
他拽着她的手腕,擰眉道:「坐下。」
殷紅豆一把甩開傅慎時的胳膊,朝着床撲過去,蹬了鞋子,整個人趴在上面,後來又嫌趴着不舒服,翻個身躺在床邊,半條腿吊在外頭。
傅慎時推着輪子過去,皺眉道:「紅豆,起來。」
這丫頭喝醉之後也太隨意了些。
殷紅豆只是蹙眉,並不理會。
傅慎時又喊了一遍。
殷紅豆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不耐煩地噘着嘴跟他對視着,桃花眼裏帶着點慍怒。
傅慎時又往前挪了挪,跟她只有幾拳的距離,冷聲問道:「你敢瞪我?」
殷紅豆一把揪住傅慎時的領口,往自己跟前一帶。
傅慎時一個不防,兩手撐在床沿才穩住了身子,只見殷紅豆的臉近在咫尺,她迷瞪着眼,緩緩地眨了幾下眼睛,長卷的睫毛掃過他的鼻樑,又輕又癢,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耳後根開始蔓延。
她含着酒香的軟唇吐着淺淺的氣息,含糊中帶着點嬌氣道:「傅慎時我跟你講,你不是問我願望是什麽嗎?我告訴你,我不想做丫鬟,我不想做妾,聽明白了嗎?啊?明白了嗎?」
傅慎時的臉登時黑了,這死丫頭喝醉酒也太膽大包天了,又是喊他名字又是威脅他,簡直無法無天了!
都說酒後吐真言,殷紅豆平日裏瞧着還算乖巧,只怕這死丫頭每天心裏都是這麽不敬他的。
傅慎時額上青筋微跳,眉頭死擰,壓着脾氣,低啞地道:「你不想做丫鬟,不想做妾,那你告訴我,你想做爺的什麽?嗯?」
殷紅豆根本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她只覺得耳邊嗡嗡嗡地響,有什麽「丫鬟」跟「妾」的字眼,她秀眉攏着,無意識地搖搖頭,細聲道:「不做,不想做。」
傅慎時身子略微前傾,他騰出手,微涼的手覆上自己胸前的小手,他抬起頭,嘴唇剛好觸到她尖尖的下巴,她的皮膚還是那麽柔軟,他的嗓音越發沙啞,「紅豆,你不想我娶她,是嗎?回答我。」
殷紅豆有些頭疼,皺着小臉。
傅慎時捏着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與她鼻尖抵着鼻尖,問道:「你為什麽把我們兩個的生肖剪成一對?為什麽?」
殷紅豆眉毛不展,眼皮子快要全部闔上了。
傅慎時喝的酒在肚子裏起作用了,他五臟六腑都有些發燙,他問了好幾遍,殷紅豆一句都不答,他惱得很,微微低頭就吻了上去,含着她軟軟的唇瓣,用舌尖挑弄了兩下。
太軟和了,和親臉、親下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好像一塊粉嫩的軟糖,又甜又舒服。
他還想再親,殷紅豆已經感到不適,呻吟一聲,一把推開他,又躺了下去。
傅慎時拉着她的手臂,沉聲道:「起來。」
殷紅豆一腳踢過去,踹在傅慎時的心窩子上,還好力道不大,他抓住了她的腳脖子,往她腳上看去。
她沒有纏足,她是天足。
傅慎時沒見過三寸金蓮,但他覺得天足就很好看,他想脫了她的鞋子和襪子。
屏風另一邊傳來腳步聲,時硯回來了。
傅慎時丟開手,眼神微閃,面頰浮上一縷紅,他拉着臉,同時硯道:「喊翠微來,把她弄回去。」
時硯低頭去了。
過沒多久,翠微捏着袖口進來,都不敢看傅慎時和時硯,匆匆行禮,趕緊架起了殷紅豆,好在她力道大,很順利就把人弄回了廂房。
殷紅豆一走,傅慎時就讓時硯推着他進浴房裏洗澡,還讓時硯倒了一大桶的熱水,泡上藥。
傅慎時洗到子時過後,都大年初一了,才洗罷。
整個夜裏,傅慎時捏着兩幅窗花都沒睡着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氣殷紅豆的無禮,還是別的。
殷紅豆第一次宿醉,她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在床上坐了好半天才起來梳洗,穿好衣裳後,去上房伺候。
到了上房,殷紅豆發現傅慎時已經用過早膳了,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嘿嘿一笑,道:「六爺新年好,如意安康。」
傅慎時冷冷地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吩咐時硯道:「走吧。」
殷紅豆愣愣地看着他倆,追在後面問:「六爺,您去哪兒啊?」
傅慎時沒理她,殷紅豆等人走遠了才想起來,大年初一,傅慎時要去給老夫人還有侯爺和秦氏他們拜年請安。
可是再急着走,也不至於不搭理她吧?
殷紅豆揪了揪耳垂,噘着嘴去廚房裏燒水做糕點,然後和幾個丫鬟在重霄院裏嗑瓜子閑聊,可她心裏惦記着傅慎時離開前的表情,覺得過年的第一天就很索然無味。
她琢磨一番後,心想該不會是昨兒夜裏喝酒誤事了吧?
殷紅豆努力回想,她原本是在上房喝酒來着,怎麽今早是在自己屋裏醒來的?
她拉着翠微到一旁,問她,「我昨天怎麽回房的你知道嗎?」
翠微點頭道:「我給你扶回去的。」
殷紅豆瞪着眼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喝醉啦?」
翠微道:「時硯來喊我扶你回去的。」
殷紅豆拉着翠微的手,道:「你跟我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翠微道:「就是……你躺在六爺的床上,我把你給扶出來了。」
嘖,這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吧。
「六爺當時在哪兒?」殷紅豆問。
「在床邊,六爺清醒着呢。」
殷紅豆「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走了,傅慎時在床邊,她在床上躺着,這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兒啊,傅慎時可不是吃素的,難道還會容忍她撒潑?或者是她說了什麽踰矩的話?
天啊!她不會說她想出府了吧?
殷紅豆睜圓了眼睛,捧着自己的腦袋,恨不得回到昨晚,奪下「自己」手裏的酒杯。
那也不可能……依着傅慎時的性子,她若敢提一句出府,只怕他寧可捏死她,都不會放她走。
殷紅豆提心弔膽了一個時辰,躲在屋子裏張望,等着傅慎時回來,好探他的口風。
她盼着盼着,終於把傅慎時給盼回來了,大老遠她就小跑着過去迎接他。
傅慎時面色冷淡,手上捏着幾個厚厚的紅包,徑直往上房去,仍舊沒搭理殷紅豆。
殷紅豆小跑着跟上,又是撥炭又是沏茶,親手將茶水遞到傅慎時手上。
傅慎時睨她一眼,道:「你想燙死我?」
又來了……
殷紅豆心裏輕哼一聲,擱下茶杯,臉上卻帶着笑問道:「這不是怕六爺一路回來凍着了,讓您喝點茶水暖暖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