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歸來的商人

弗瑞爾庄園裏的人似乎少了很多，瑤落再也沒看見如同六年前那樣來來去去忙碌的僕人了。

只剩廚房兩三隻廚娘幫工，一兩個負責打掃清理的女僕，茉莉又不見身影了，瑪莉特也沒有找到。

別墅的裝潢沒有太大變化，擺放的藝術品和奢侈品還是多年前的款式，很是陳舊了——這裏已經變成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家的模樣，昨日的輝煌都矇著灰塵。

瑤落沮喪地坐在曼迪的床邊，她幫曼迪扯了一整天的“毛”，黑霧確實消散了一些，卻沒有見她好起來多少。

但是曼迪感覺精神好了很多，她睜開眼睛，神情中出現久違的清明。

“謝謝。”曼迪對着空氣說。

瑤落嚇了一跳，還以為曼迪能看見她了，仔細觀察后才發現曼迪的眼神並沒有聚焦到自己身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道謝。

曼迪又有了活動的能量，她終於又從床上爬起來，換好一身居家的淺藍色長裙，袖子以不規則的形狀垂在小臂上。

雖然再見她已經是六年後，再沒有稚嫩的少女感，但是她在虛弱中又顯得明媚的臉龐依然讓瑤落感到心情愉悅，這樣的美人就該活得久一點啊。

陽台照射進下午略顯陰冷的光線，曼迪收拾完畢后，獨自走下二樓來到艾拉的房間。

沒有得到回應，曼迪勁直推開了門。

艾拉正坐在書桌前書寫着什麼，空氣中還留存着家庭教師身上時髦又濃厚的香水味。

艾拉聽見聲響沒有回頭，她的案前還擺着散發著熱氣的下午茶點心。

“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吃，還差一排就寫完了。”

女童稚嫩的聲音，搭配着極為認真的表情。曼迪的臉色更加柔和了，走過去，在家庭教師的椅子上坐下。

艾拉抬頭，愣了一下，驚喜地喊道：“媽媽！”

曼迪微笑着點點頭：“艾拉，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過門了，我們一會兒去花園裏玩好嗎？”

艾拉一臉憧憬，但又有些猶豫，問：“媽媽，你感覺好些了嗎？可以出去了嗎？”

“沒關係，我感覺好多了。”

艾拉不知道母親是生了什麼病，但是她很久沒有能夠連續兩天看見曼迪了，她臉上作出害怕的表情：“我還是很擔心。”

“別害怕，有仙女教母保佑你，她會保護我們。”

在一旁偷窺的瑤落又被嚇到了，反覆確認在場真的沒有人能看見她，最後只能恨恨地又給曼迪拔下兩撮黑霧。

這連續一天的“勞作”，到底是業務嫻熟了，已經沒有黑霧能夠肉眼看見跑回曼迪身上了。

曼迪說完這句話，頓時感到精神又好了一些，越來越肯定自己信念。

艾拉歪頭看着媽媽，確實也覺得她氣色看着不錯，雖然她不懂“氣色”是什麼，好歹還是相信了一點。

“媽媽，仙女教母是什麼？”

曼迪摸了摸艾拉金色的小腦袋，回答說：“每個新生的孩子都會有自己的仙女教母，她是保護孩子平安成長的庇護神靈。”

“我也有仙女教母嗎？”

“當然有，只要你保持堅強而勇敢，仁慈而善良，她會永遠保佑你。”

不，只要給靈能不管你咋樣我都保佑你，瑤落心裏接下話，當然永遠是不可能的，靈能到手我可能就走了。

不過……這麼漂亮的兩位美人兒，當然是要VIP級貴賓待遇，一定會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先。

已經不願再用腳走路的瑤落飄在空中，跟着母女兩人下了樓，看着她們在深秋的花園裏閑逛，這個季節只剩下顏色鮮艷的植物還顯眼留存，不怎麼好看，還不如遠處的黑森林漂亮，但艾拉卻玩得很開心。

到了黃昏時分，曼迪的疲憊不堪終於無法再掩飾了，她們決定回到客廳看看故事書。

沙發上打瞌睡的瑤落忽然懸在半空，豎起耳朵聽見自村莊方向滾滾而來的聲音。

那是弗瑞爾回家的馬蹄聲，又一次出現了。

和六年前比起來，聲音陣勢已經小了不少了，可能只有兩三輛馬車。

同樣疲憊的弗瑞爾和學徒一起搬運行李，他看起來蒼老了特別多，至少老了十多歲的樣子。

秋日的泥土馬路讓歸人滿身灰塵和污垢，古代風塵僕僕這個詞可不是誇張來的，弗瑞爾洗了個澡換身衣服才下樓見妻子和女兒。

“這兩年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出門七個月的弗瑞爾抱着艾拉，說：“我必須得時常奔波，也不知道貴族們的錢都去了哪裏，越來吝嗇。

“我給你們帶了禮物。”

弗瑞爾遞給曼迪和艾拉各一個盒子，曼迪有一串漂亮的珍珠項鏈，艾拉則是裝有一顆下着雪的尖塔教堂的水晶球。

家人雖然都和睦地相處，弗瑞爾和曼迪之間也是相敬如賓，可再也沒有瑤落過去感覺到的那麼強烈的情感了。

無意中瑤落又想起了弗瑞爾的綠帽子……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來弗瑞爾應該也不知道。

曼迪的信……曼迪的書房……

聯想起曼迪身上的黑霧，瑤落立即想到了一個突破口。

她立馬行動起來，丟下溫情滿滿的一家三口，沖回曼迪的書櫃一角開始翻箱倒櫃。

曼迪有一整牆面大的書櫃，可比弗瑞爾那個裝飾用的書房真實多了。

上面的每一本書都被曼迪的手翻開過，就算是一般的小貴族，也不會有這樣多的藏書。

最頂端放着兩本聖經，其餘大部分都是遊記，詩文歌賦，還有一大塊位置放着關於植物的圖解書籍，一些動物的古老解析。

書櫃裏沒找到暗格，瑤落打開桌前的抽屜，終於從裏面找到一本日記本。

瑤落收拾好被翻動的一角，抱着比自己腦袋還大的日記本躲到窗帘後面去了。

可惜本子的前面被撕掉十多頁，一些私密的不敢泄露的東西應該都被銷毀了，瑤落翻看幾張，大都是記錄植物的生長變化，宮廷日常生活，以及曼迪和姑媽之間某些不愉快的相處。

大致看了一下，瑤落忽然手指輕輕停駐下來。

日記中有一段落吸引了她的注意：

“……忽然我知道了她的存在，真的是奇妙的體驗，我看着那些頭頂金黃的樹葉，忽然感覺所有痛苦都在離我遠去，萬物都在開始新生。

“一個生命，只屬於我的生命，現在永遠和我在一起。

“我又知道生活下去的理由了。”

在這之前，曼迪用很長的篇幅激動地表達偶遇一株奇異的植物傳遞給她孕育的消息，她像小的時候一樣感受到了世界的靈性。

不，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都相信，這世上的人，和所有動物、植物都沒有太大的區別，大家都是混為一體，隨意死去，再隨意誕生，意識模糊。

時間放回到日記記錄的幾天前的現實，曼迪的姑媽剛剛和她交談了一次來自王宮外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