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兩大謀士
次日,劉虞父子兩人也未帶什麼僕從,只是雇了輛馬車而去拜訪田豐。為表敬重,劉虞脫下常服,換上官衣;劉和也是一身黑紅配的曲裾深衣,不過他一邊受着顛簸的不舒適,一邊回憶本田豐的資料。
田豐,字元皓,冀州巨鹿人,天姿朅傑,權略多奇,博覽多識,名重州黨,為人剛正不阿,據理力爭,現為朝中待御史。年輕時主攻漢家律法,他苦學多年,學有所成,任過縣主簿,在任期間,平了不少冤獄,縣鄉稱頌,后被太尉府徵辟,遂任職京師。
劉虞和田豐交往也有兩三年了,所以對路很熟,下了馬車后,帶着劉和不走大道,穿行小路,經過兩三個裏聚,來到一個裏外。劉和舉目觀瞧,見里門上掛一橫匾,上寫“宣和里”三字。
里監門在塾室內看見了他們,忙從席上跳起,穿上鞋子,急忙忙出來趨拜相迎。——劉虞一身官衣,帶綬配印,是個官都比自己大。他拜倒在地,伏頭說道:“小人宣和里監門,拜見貴人。”
“起來吧。我是來拜訪故人的。”
那裏監門開門迎了進來接起身,低眉呵腰,說道:“貴人是本里誰之親友,小可也好代為引路?”
“有心了,吾等可自便。”劉虞推辭了此等獻媚之人。
劉虞父子來到田家院外。宣和里中等大小,五六十戶住民。田家在里巷深處,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黃土為牆,柴門虛掩。劉和請劉虞稍等,上前將門推開,立在階外,恭謹問道:“田御史在么?”
劉和往院中打量,見屋舍的房頂顯露在外,為懸山式,復瓦。屋邊有一桑樹,半截樹榦和蕭瑟的枝杈亦露出牆外。
忽的聽到院中有人出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個男子答道:“田君在家,卿是何人?我來了。”聽其聲音,甚是清朗。
劉虞父子整了整衣袍。
說話的男子從院中走出,用手攥住袍袖,與劉虞相對作揖,禮畢。
“君是何人?”劉虞開口道。
劉和在一旁看那人時,身高一米六八模樣,似文士打扮,下巴一撮髭鬚,三十一二年紀,戴一頂桶子樣抹眉梁頭巾,穿一領皂沿邊麻布寬衫,腰系一條茶褐鑾帶,下面絲鞋凈襪,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須長,給人一種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感覺。
“在下魏郡沮授。”那人回禮道。
“可是廣平沮公與?館陶縣令?”劉虞復問。
“君知吾?”沮授皺了皺眉頭。
“在下東海劉虞,見過沮君。”劉虞施禮道。
“君便是東海劉伯安,元皓多有對你誇讚,宗室賢者。這位是?”沮授看了看劉和。
此刻的劉和似乎進入了迷糊狀態:本來拜訪田豐亦是驚訝,現在居然多了個沮授!天啦擼!這兩位可是漢末有名的忠臣!正史有沒有傳記好像記不得了,但是《三國演義》裏的評價很高——
曹操對沮授: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對田豐:向使紹用田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這是犬子劉和。”劉虞扯了扯劉和:“還不拜見沮公。”
“啊!?”劉和愣了一愣。
“久聞沮公之名,名冠冀州,今日得償所願!和拜見沮公!”劉和回神施禮。
“賢侄客氣了!伯安兄裏面請。剛才我與元皓正說你呢。”沮授拉着劉虞父子入院。
三人進入院中。正對面有三間屋舍,樣式是常見的一宇二內。西牆處有個廚房,有棵桑樹便聳立在廚房的邊兒上。東牆是豬圈、雞塒,茅廁。
院內的地面雖為泥土地,沒有鋪設磚石,但很平整,清潔乾淨。
這時劉和只見一人從內院迎出,此人身高一米七左右,國字臉,年紀三旬有餘,身穿一領巴山短褐袍,腰系雜色彩絲絛,白肉腳襯着多耳麻鞋,綿囊手拿着鱉殼扇子。八字眉,一雙杏子眼;四方口,一部落腮鬍。
“伯安和賢侄來了,快快請進。”那人熱情道。
“還不拜見田公。”劉虞示意劉和。
“和拜見田侍御史!”劉和作揖。
“三位請!”田豐引着沮授、劉虞父子來到堂前階下,互相謙讓,接着四個人一同登階。東為主位,西為賓位,田豐從東邊上,沮授、劉虞父子兩人從西邊上。
走完了這一套主人迎接客人登堂的禮節,劉和進入堂中。
堂內除鋪陳了幾面坐席、放了幾個矮案外,別無長物。
田豐笑道:“伯安尋我何事?”
“你我相交三載,元皓兄囊日為吏時,平冤斷獄,敦化風俗,息一縣之訟,闔郡稱頌,以為神明,今我得拜持節,幽州刺史。今權宦當道,污吏遍地,這侍御史本是監察之官,然現言路堵塞,不能抵達聖聽,何不外任造福一方?故欲聘君為別駕?君有意否?”劉虞起身作揖。
田豐端起木椀,飲了一口,潤潤嗓子,不再與劉虞客套,改而正色說道:“君言正和吾意。然君可有知兵之人?”
“犬子略懂兵法。”劉虞指了指劉和。
劉和朝田豐微笑。
“伯安,今番赴任幽州首要是邊務軍事,攘外才能安內。令郎恐怕....”田豐沒好意思說下去。
這會劉和開口:“田公!和雖太學之人,然自小學兵法練武藝,心慕衛、霍故事——功名需在馬上取,男人何不帶吳戈,收取關山五十州。”
“那你且說說如何應對幽州之事?”這時沮授開口了。
劉和看了看沮授:“沮公!敢問前些年陛下不顧府庫空虛、軍士疲敝,興兵擊鮮卑是不是敗了?”
“然也。”沮授點了點頭。
“再問兵伐之事貴在何處?”
“糧草輜重。”沮授喝了口茶。
“陛下會從萬金堂撥錢糧么?”
“陛下好財貨,天下皆知。除非能讓其長臉有面子。”沮授皺了皺眉頭。
劉和沒有立馬接口,頓了頓到:“所以師出歷年,生民廢業疲敝,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安固之志,難以持久。今鮮卑、烏桓、東夷,雖士民眾強,皆無經遠之慮,未有樹基建本者也。夫兵義者勝,守位以財,宜奉天子以伐不臣,修耕植,畜軍資,如此則幽州之事可成也。”
“哈哈哈!後生可畏啊!伯安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沮授笑道。
“公與兄,謬讚了。黃口小兒不歷世事,紙上談兵罷了。”劉虞擺了擺手。
“伯安!紙上談兵和不知兵是兩碼事,紙上談兵好歹是知兵為何物;不知兵者宋襄公也。”田豐一本正經道。
“你們莫要這般誇他。”劉虞旋即對着劉和:“戒驕戒躁。”
“諾。”劉和作揖。
“賢侄啊!敢問幽州河北之地,何以為重?”田豐一副考校的意味。
“如果把西京長安、東都雒陽比做一隻雄鷹,那麼關隴和河北就是飛鷹的兩隻翅膀,自古得關中得天下,得河北者得中原,只要牢牢掌握住這兩片戰略要地,不管天下再亂,中央朝廷就不會輕易動搖,要穩固關中,就必須控制住隴右和河西,要穩固河北,就必須控制遼東,這也是孝武皇帝在平定匈奴后,再開拓遼東滅箕子朝鮮的根本原因。”
劉虞沉思片刻道:“兒啊!你的意思是說,要想控制北方局面必須控制遼東,最終是為了穩固河北冀州、青州、幽州?”
“正是這個原因,父親沒有發現嗎?孝桓皇帝自誅滅梁冀后后首先對隴西開戰,收復河湟、鞏固隴右,不就是為了保證關中三輔的穩定嗎?”
“不錯!天下安危常系遼東。遼東安,則海內風塵不懂;遼東一擾,則天下金鼓互鳴。何也?誠以平遠曠野一望千里,守之則難為力;棄之則胡虜長驅,曾無門庭之限,此所以中國必爭之地,而雖殫天下之力守之,然後天下可安也。”沮授點了點頭。
沮授的意思是說東北的重要,中原王朝要守住要花一番心血,周邊的草原地帶太容易產生強大的游牧部落;不守住,就會成為游牧民族進攻中原的跳板。
“既然伯安誠心誠意邀我入幕府,我就不推辭了,反正如今權宦當道,在京師沒什麼作為,幽州別駕我接了。”田豐爽朗道。
“公與兄,我前幾天在三公府見過你的文檔,記得你這次是任期滿了進京述職的吧?”劉虞看着沮授道。
“伯安兄莫不是想....”
未等沮授說完,劉虞接口道:“正是!幽州長史之職!”
“好吧!我接了。”
刺史,武帝初置刺史部十三州,常以秋分行部,御史為駕四封乘傳。到所部,郡國各遣一吏迎之界上,所察六條。即“奉詔六條察州”,那六條是:
一、“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凌弱,以眾暴寡”,即限制地方大族兼并土地,反對其橫行鄉里。
二、“二千石不奉詔,遵舊典,倍公問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即打擊地方高級官員的以權謀私的不法行為。
三、“二千石不恤疑獄,風歷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苛暴剝戮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祆實訛言。”即打擊地方高級官員執法不公平。
四、“二千石選署不平,阿附所愛,敝賢寵玩”,即打擊地方高級官員在察舉士人時偏向親己。五、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勢,請任所監”,打擊地方高級官員子弟不法。
六,“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政令”,打擊地方高級官員和地方大族相互勾結。
刺史俸祿很低,只有六百石,這往往能夠促使他們為了追求更高的待遇而加緊監察,取得業績,比用更高的官員去監察地方大員更能起到好的效果。
別駕、長史是刺史的佐官。
劉虞父子走後,田豐和沮授說:“安天下者,必有劉伯安之子。”
沮授感慨說:“但願你我得遇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