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宮計(下)

第5章 宮計(下)

?蕭衛兒換了件淡紫綉清淺芍藥花紋夾棉的襖裙,外罩月青雲紋披風,又將頭髮重新梳過,用幾支細小珠釵固定,再插一支紅梅嵌珠步搖做點綴,就急忙回了正殿,一入門就見皇后披着絳紅色貂鼠披風望着窗外有些入神,蕭衛兒輕喚了一聲,皇后才回過神來,嘴角微翹“走吧。”

出了儀元殿,蕭衛兒就忍不住將披風裹得更緊些,風聲不停在耳邊迴繞,吹的臉頰生疼,步輦走的飛快,皇后抱着手爐,臉色依舊青白,卻始終不曾出聲讓步輦慢下來。

儀元殿離陳美人住的蘭林殿實在有些遠,蕭衛兒跑了一陣,身體漸漸暖和,便抬頭向上望一眼,皇后坐的十分端莊,即使臉色越發難看,卻連一根手指頭也沒有偏離原本的方向,太醫早早說了皇后這一胎有些弱,是萬不能受寒的,蕭衛兒不免有些擔心,皇后卻不顧這些,又催步輦疾行。

到了蘭林殿,蕭衛兒已累的直喘氣,還是清歌扶着皇後下了步輦,殿前宮女跪了一地,皆將頭伏到地上,皇后朝清歌看了一眼,清歌乾咳了一聲“起。”

宮女們三三兩兩起身,皇后繞過他們直接進了正殿,一入正殿,蕭衛兒就感到一股暖流撲面而來,想必蘭林殿的炭火併不比儀元殿少,皇后並不停步直入內室,就見陳美人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臉色雪白,御醫們則直挺挺的跪在麗妃面前。

皇后倒要贊陳美人好演技好手段,只裝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將所以人都算計了進去,面上卻不做表現,只對着麗妃冷笑“看來本宮的懿旨是不管用了。”

麗妃看見皇后,臉上立刻露出不屑來,半晌才不情不願的草草行了一禮,又坐了回去。

皇后也不理她,自找個位子坐了“既然本宮的懿旨不管用,清歌你去請陛下過來。”清歌領了旨意,就急忙去了。

麗妃阻攔不及,猛的站起身來道“皇后統領六宮,這賤人犯了宮規,娘娘總不能姑息。”

皇後接過蕭衛兒遞過來的茶杯,喝了口熱水,才覺有了力氣“陳美人犯了宮規,她肚子裏的皇子也要一起罰嗎?且不說這樣有沒有道理,就說皇子金貴,豈是你一個妃子能處罰的。”

麗妃一愣,皇后一向和柔,還從未這般咄咄逼人,然她並不畏懼“若她肚子裏懷的並非陛下的骨肉呢?”

皇后抿着唇道“麗妃若有證據,便是現在叫她死,也是應該。若是沒有……”她卻不再說下去了。

麗妃只覺得今日皇后與往日大為不同,但她自有成算,並不放在心上“陳美人是十月初十診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而八月那幾日陛下並未宿後宮。”

皇后頓時悟出了她的用意,那幾日邊關告急,皇上獨宿衍慶宮,麗妃費勁心機引皇帝過去,不想陛下半路遇上陳美人落水,為了寬慰陳美人,就宿在了她那,怕是那日沒記檔,麗妃便想裝不知情,先拖死陳美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事後,陛下也不好治她的罪,這算盤打的倒有幾分精細,全然不像麗妃往日的手筆。

然而皇后豈能讓她如願“陛下有沒有宿後宮,只有陛下自己知道,往日陛下一時興起,不記擋也是有的,那日,御醫上報陳美人有孕,需查擋,陛下卻言不必,自是心中有數。否則豈能容她這麼些日子。”隨後又道“若只是如此,就容御醫去給陳美人看診吧。”

麗妃呵呵笑道“陛下怕是給人騙了,那幾日剛好陳美人的小情人當值,他們可親近呢?你說是不是徐武。”

皇后這才注意到御醫旁邊還跪着一個侍衛,低着頭,看不清樣貌,身量卻是十分魁梧,原本動也不動,此時卻跪爬到皇後面前,不住磕頭喊冤。

皇后朝麗妃看了一眼,見她滿臉錯愕,便明白這怕是長公主的安排,心中不由好笑,面上卻是半點不顯“怎麼回事。”

徐武支支吾吾,不時朝麗妃撇去一眼,皇后道“麗妃妹妹對此也甚為關心呢?”

麗妃冷哼一聲,就聽徐武道“卑職那幾日確實當值,卻從未靠近陳美人宮殿,由於卑職和陳美人是同鄉才被麗妃娘娘選中誣陷陳美人。”

麗妃聽到這已經忍不住要上前動手,卻被喝斷。

“攔住麗妃,徐武你繼續說。”竟是景帝到了。

皇后忙要行禮,卻被景帝起先一步攔住,扶着坐了,而麗妃,沒能得景帝一個眼神,只能繼續跪着。

“張恆、許呈還有你們都起來,給陳美人看診,看仔細了,若有差池,朕絕不輕縱。”

幾位御醫相互攙扶着,緩緩起身,麗妃的臉色越發難看。

“卑職無論如何也是不願,只是麗妃娘娘說若是卑職不同意,等太子登位,就滅了卑職滿門,卑職才被迫答應,可事到臨頭,卑職還是做不出陷害旁人的事。”

景帝面沉如水,皇后皺眉“縱使麗妃是太子生母,也不能代替太子,你豈能因為麗妃幾句話,就應下此事。”

徐武沉默半響,終於低聲道“太子當時也在場,卻未出言反對。”

景帝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道“宣太子過來。”

麗妃立刻瞪着眼睛,大喊“皇上難道寧願相信這麼一個低賤之人,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兒子嗎?”

景帝並不搭理,只朝幾位御醫看。

院正張恆忙道“陳美人只是體虛,並無大礙,微臣開些葯調理一段時間就好了。”

麗妃竟有些愣了,連太子進來都沒瞧見。

太子趙榮,更像麗妃,卻多幾分儒雅,此時卻顯懦弱,從來不得景帝喜愛,當年立其為太子,不過是為了斷絕漢王對帝位窺視的權宜之計。

太子十分懼怕景帝,一入門,就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景帝倒是難得的和顏悅色“榮兒,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太子朝麗妃看了一眼,麗妃的視線卻不在他身上,自顧着發獃,太子明顯應付不來這種場面,囁嚅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景帝三十多年的耐心加在一起,也不比今天多,他看太子的眼光愈溫和,卻越發讓太子恐懼。

景帝嘆了口氣“起來吧。”

太子頭伏的更低“兒臣不敢。”

景帝親自上前將他扶起,指個位子讓他坐了,感受到太子的顫抖,景帝心思有些複雜。大齊需要的是雄才大略的君主而非守成之人,麗妃又是不能容人的性子,太子縱使無辜,為了大齊基業,也只能委屈他了,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總有幾分不忍。

“太子無話可說嗎?”景帝的問話的語氣依舊和煦,太子卻差點跌坐下來,他想了許久終於重新跪下,道“兒臣無話可說。”

麗妃這才回過神來,爬到景帝面前,大叫“不,這賤民污衊太子,太子毫不知情,為了護臣妾才不反駁。”

徐武低着頭,悶聲道“太子方才還在殿外,蘭林殿宮人皆可作證。”

太子跪走到麗妃身邊,輕聲道“算了吧,母妃。”

麗妃猛的甩開太子,指着他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沒用的兒子,陳美人那賤人都欺負到我頭上了,你還裝聾作啞,現在到趕着認罪了,你有這個膽子嗎?廢物。”

鑒於麗妃保全太子的心意,景帝決意饒她一命“麗妃昏聵,累及皇嗣,貶為少使,太子……太子庇母惡行,且無悔改之心,不堪其任,不稱其位,廢黜,另封廬江王,即日赴封地,未奉召不得回京。”

太子擁着麗妃,任她哭泣,除了擔心麗妃,心中更多的是釋然,這些年,太子之位一直壓的他喘不過氣來,遠離這一切,於他而言是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景帝走過太子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蘭林殿。他搭着楚睢的手,步履有些蹣跚“皇后雖不如她表現的那般賢良,總算行事有度,若陳美人真出什麼事,她也不配再母儀天下。至於徐武,你派人處置了,朕不想再看見他。”

楚睢低聲應下,不敢多說什麼。

皇后扶着蕭衛兒,看向陳美人,見她依舊沒有任何動作,不由有幾分佩服,跟着景帝走出蘭林殿。

回去的路總不比來時漫長,蕭衛兒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只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依着長公主的計策,陳美人不該無事,麗妃的表現也印證了這一點,皇后對此卻不驚訝,着實讓人看不明白。

長公主最喜曳地長裙,她姿容嬌美,配上鑲金綉鳳的長裙更顯高貴,今日卻穿了淡紫海棠紋繡衣,雖是另有一番風韻,但行走不免急切,損了些儀態。

“怎麼單單放過了陳美人,她若誕下皇嗣,未必不是威脅。”

皇后又恢復了往日的疏懶“李夫人從中作梗,讓人始料未及,一時間難以應對。”如今要處置陳美人與李夫人最是簡單不過,可於她的下一步計劃卻沒有絲毫益處,她要的可不只是太子被廢這麼簡單,往後少了替罪羊可怎麼行,但這些又不足為長公主道了。

長公主自看不透皇后心中想法,只蹙了眉“竟沒看出她還有這等本事。”

“她既立於高位,自不肯甘於平淡。”李夫人想什麼,皇后一清二楚,謀害皇嗣之人,陛下必不能容,事發之後,李夫人可找青梅作證,陳美人出事是自己這個皇后算計的結果,到時麗妃與自己皆獲罪,李夫人便為後宮份位最高者,皇后之位也不是不可肖想,縱使旻兒立為太子,也要尊她為母后,只可惜她這份謀算註定付諸東流。

“倘若失去了這高位呢?”長公主貌似自語卻是心中有了計算。

那日受寒,晚上,皇后便感不適,召了御醫請脈,折騰了一夜,才勉強保下腹中胎兒,自此,皇后免了所有妃嬪請安,一心在宮內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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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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