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慶元八年,帝欲封蕭美人之兄薄嵪為侯,丞相周恆當庭駁斥,曰:農夫豈可為侯,眾臣皆默。

相府幕僚白琦聞之,懊惱不已,言“宮中尚有皇后,麗妃,陛下卻只封蕭美人之兄為侯,丞相竟不慎思。”

相言“帝以一己喜好,定朝堂之爵位,臣下豈可不勸。”

白琦搖頭嘆道“滅族之禍瞬息可至。”遂離。

齊朝宮殿借懸雲山地勢而建,延綿三百餘里,宮闕高二十餘丈,上有銅鳳,迎風而立,栩栩如生。宮室之間以飛閣相連,如飛龍起舞,尤為壯觀。

安樂宮以玉為階,內設寶案,上掛各種珍奇玉石,不時發出玲瓏的聲響,最為太后所喜。御和長公主依偎在太後身旁,輕聲低語,間或笑上幾聲,終於哄的太后舒心。

“阿旻一向聰慧,蕭美人性情又好,哀家怎會不同意。”太後年近花甲,頭上卻無一絲白髮,眼睛亦無絲毫渾濁,渾身上下透着堅毅,雍容之氣。

長公主肖似太后,卻多幾分柔美,芙蓉紅的綉鳳宮裙曳於階上,端是華貴無比,一笑更能動人心魄“還是阿母疼女兒,阿語那性子除了阿旻還真沒人能鎮的住。”

太后道“這麼說,倒是委屈了我那乖孫。”

長公主並不擔心,親自獻上太后最喜歡的茶湯,笑道“我看阿旻可是喜歡的緊,哪有半分委屈的樣子。”

太后遂不再提,長公主又道“蕭美人家裏不甚光鮮,先前我總有顧慮,怕人說道,聽聞陛下欲封其兄為侯,才放心定下婚事,誰知此議竟遭丞相駁斥。他五歲的兒子亦有爵位,皇子的舅舅卻不能封侯?”

太后因諸王叛亂時周恆未率兵解救其幼子漢王趙梁,一直對他心有芥蒂,雖心中並不認同長公主的話也沒未言駁斥,反而道“一個並無實權的侯爵,皇上喜歡就封了,值當這個老匹夫如此。皇子的舅舅是個農夫,說出去好聽不成。”

長公主順勢火上澆油道“丞相家的二公子不學無術,整日流連花舫,尋釁滋事,皇上封其不更,丞相尚未推卻,薄嵪老實本分,封個侯爵,他卻攔的這般厲害,也不知安的什麼心。”

太后對長公主的心思已瞭然於胸,皇帝欲封蕭美人為後,是同自己商議過的,秦后常年無子,麗妃性情實不能母儀天下,蕭美人本性純良,兼素來柔順,並育有趙旻,抬舉了她,也是無妨,便順着長公主的意道“此人虛偽,不堪大用。”

長公主已達到目的,便岔開了話題,又撿着趣事說給太后聽,待了一兩個時辰,方告退而出。卻不出宮,而是徑直去了蘅信殿,蘅信殿的佈置極為簡樸,着碧湖色繪玉蘭花的宮裙的蕭美人,正站在織布機前紡織,另有兩三婢女從旁協助。

長公主上前笑道“你總是這般勤儉。”

蕭美人轉過身來,素麗的臉上尚掛着幾滴汗珠,如雨中的茉莉,淡雅透着一絲嬌艷,既不損本身氣質,又多了幾分別樣的韻味,說出的話更是溫婉和煦“匈奴年年犯邊,國家艱難,每每見陛下露出愁容,總是於心不忍,我原也做不了什麼,只求不成累贅便好。”

長公主見她如此,心中越發歡喜,陛下言麗妃跋扈不堪為後,又欲封蕭薄嵪為侯,其意已然明朗,蕭美人品性賢柔再有自己相助,皇后之位唾手可得。旻兒素來聰慧,深受陛下寵愛,子憑母貴,將來承繼皇位,語兒就是皇后,母儀天下,沒有比這更好的了。思及此,笑意更深“怎麼沒看到旻兒?”

聽長公主提起自己唯一的兒子,蕭美人臉色愈發溫和“他呀,整日戀着玩,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現在還不見人影。”

長公主跪坐於席上,道“男孩子頑皮一些才好,陛下小時候也好動呢,你也坐,我們說說話。”

蕭美人示意婢女們退下而後跪坐下來欲親自為長公主煮茶“我這兒素來簡陋,難為長公主不嫌棄,常常過來陪我說話。”

長公主凈了手,自取出茶包,入沸水“我唯一的女兒都給了你家兒子,你還同我客氣。”

蕭美人笑了笑“能娶到阿語是旻兒的福氣。”

長公主執起蕭美人的手道“可別說這樣的話,旻兒的福氣大着呢,你放心,周恆這個老匹夫同陛下做對不會有好下場。”

蕭美人微低了頭,眼裏閃過一絲光亮,又很快隱去,不露絲毫痕迹“兄長原也不在乎什麼爵位,只是怕旻兒面上不好看,才不好推拒,想來是我出身微賤,牽累了旻兒。”話未說完就忍不住落下淚來,長公主忙取了帕子,親自幫她擦拭“說的什麼傻話,高祖亦出身寒微,何曾微賤。你得寵,陛下才看重旻兒,子憑母貴,眼光放高一點。”

蕭美人不能肯定長公主此舉是試探還是慫恿,幸而她們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也不需太過顧忌,便道“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事事為孩子打算。”

長公主輕嘆“皇后一直無子,也該讓位了。”

蕭美人不語,長公主將帕子交到她的手上“你啊,只管攏住陛下的心,旁的有我。”

送長公主出門后,蕭美人打了個哈欠,斜倚到榻上,緩緩放鬆手指,任帕子飄落於地,婢女清歌恰好進來將其拾起,輕聲低語“美人,丞相家的二公子已入套。”

蕭美人輕笑“漢王與丞相素來不和,這麼好的機會,他怎會放過。平襄侯常為太子奔走,漢王在一旁虎視眈眈,我不費心怎麼行。”

清歌道“丞相大禍臨頭,就算日後查出真相,也是漢王推波助瀾,美人算無遺策。”

蕭美人閉上眼睛,掩去所有光華“做母親的心總是如此,想把最好的給自己的孩子。”

慶元八年五月初八,廷尉都譯奉召入京,他接手的第一件案子就十分棘手,因涉及丞相周恆,遂早早入宮求見。

昭陽殿,殿高三丈,玉階朱梁,以杏木為柱,高大宏偉,門扉刻有神獸睚眥,肅殺之氣濃烈,使人望之生畏。都譯拾階而上,步履平穩,入門便行大禮。

景帝坐於御座之上,有十二旒冠遮擋,越發顯得莫測“平身。”

都譯再拜,方起,呈上奏本,由內侍楚睢轉呈。

景帝接過奏本翻閱,眉頭不時皺起,終將奏本合上“周恆這是要謀反。”

都譯一愣,他的奏本只是陳述周家二公子周竣私購皇家殉葬用的鎧甲、盾牌,追究下來是諭制,此罪可大可小,大了可抄家滅族,小了可以錢抵罪,皇上問也不問,就要定丞相謀反,並且語氣如此平靜,實在難以捉摸。

“查抄相府,羈押周恆,替朕問問,他的心是什麼做的。”

都譯眼睜睜的看着景帝的背影消失,心中驀然升起一絲涼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景帝回到暖閣,換上常服,將奏本重新打開,半晌低喃“漢王。”

慶元八年五月十六,丞相於都尉府自盡,帝令廷尉議相府之罪,擬滿門抄斬,夷三族。六月封蕭薄嵪為長侯,八月廢皇後秦氏改立蕭美人為後。

齊人好酒,睢安為皇都,酒樓眾多,最負盛名當數秋水閣,相傳高祖與舞女璇璣有過一段情緣,甚至欲接其入宮,奈何皇后堅決不允,只好在宮外與其私會。雲夫人入宮后,獲高祖獨寵,為了彌補璇璣,高祖助其在東市建下秋水閣。璇璣終身未嫁,痴於舞樂,曾親自編排破冰舞,盛極一時。如今的秋水閣主喚作寶黛,原是阿瓊部公主,其部被匈奴所滅,流落睢安。寶黛在舞藝上的天賦極高,尤擅空中飛旋,百圈亦不落地,王公貴族為求一舞,不惜千金。

秋水閣共三層,一層設圓形高台,鋪毛織地毯,高台一周圍水,可借之起舞,二樓設觀台,以珠簾相隔,三樓為雅間,用於招待貴客。

漢王入京半年有餘,常流連此處,邀朝臣相陪,威脅拉攏,受邀之人皆苦不堪言。

初六,趙梁與太宰李霖,祭酒張盛,及幾位郎將在秋水閣飲宴,酒到酣處,隱約聽人言“漢王當為太子。”頓時酒醒,豎耳細聞。

“太子懦弱,陛下早已不喜,漢王文武兼備,又是陛下嫡親兄弟,當取而代之。”當下欣喜不已,卻又聽另一人言“西楚懷王死後,其弟卞犒繼承皇位,懷王之子不忿,發動叛亂,終使西楚亡國,陛下有數位皇子,其中不乏聰慧者,豈能傳位於漢王。”

趙梁轉怒,恨不得親自上前辯論,又聽先前那人道“公羊傳·昭公二十二年,不與當,父死子繼,兄死弟及之辭也。南燕成王死後傳為於其弟沐深,使南燕強盛數百年,漢王之才可比沐深,皇位由漢王繼承,再合適不過。”

趙梁立時引為知己,欲相交,又聽另外一人道“任你說的天花亂墜,只要本官同朝中眾臣反對,漢王就休想當太子。”

趙梁深恨之。

不日,朝中大臣陸續被刺,諫議大夫楊永,中散大夫蕭尹身亡,車郎將孫護重傷,另有輕傷者數人,朝野震動,矛頭直指漢王,漢王惶恐,求救於太后。九月,帝逐漢王於藩,非奉召不得入京。

蕭皇后搬入儀元殿後依然勤儉,連衣物亦是自己紡織,穿在身上並不雍容卻更顯清雅,清歌不時換水,備皇后擦拭。

“娘娘何苦委屈自己,連塊冰也不用。”

蕭皇後接過手巾拭去臉上的汗珠道“已經忍了兩個多月,哪裏還在乎這麼幾天。”

“漢王今日回藩,娘娘也該放心了。”

蕭皇后輕語“尚差一步。”

清歌隨即有所悟,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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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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