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血蓮盛開
“妖怪呀!”
半夜,大樹底下一聲驚恐喊叫,劃破了靜寂的樹林。
一個白色身影在黑林里踩着月光透下的碎影慌亂跑着,後面一襲紅衣飄飄追得卻是歡快興奮。
白色身影直把自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彎身扶膝,才想起來自己已是上仙,何懼一個妖怪?
奕煊瞬時平定內息,腳板扎穩,手裏舉拳,擺好開打的架勢。
可是,可是,這妖怪卻直奔過來,撲進他懷裏,抱住了他。
奕煊瞬間感覺自己被融化了。不,是冰凍。像是一塊冰石砸進胸口,心瞬間凍成石塊。
當時,奕煊在睡夢裏,感覺背後一點涼意。原以為是夜半清冷的緣故,奕煊只將自己卷了卷繼續睡去。誰知,交叉抱懷的一隻手忽然像附上了一根冰棍。奕煊另一隻手隨意一攏,才發現那竟是一隻手臂,寒冷如冰。
這才嚇得他跳起來跑了。
此刻,抱住他的妖怪雙手展臂在他懷裏,冰冷的臉頰貼緊他的脖頸。大口大口的氣息喘在他耳根下,猶如冬日裏高山上吹來的寒風。
奕煊想掙開手,卻反被抱得更緊。他等着妖怪的進一步動作,心裏急急想着應招。可是耳邊的大氣漸漸弱了下來,變成了均勻的呼吸。
奕煊側下臉看她,竟是睡著了。
怎麼有這樣的妖怪?
她只是想抱個人睡覺?
奕煊看了眼四周,樹木森森,黑影重重,只有自己身下這一小片空地皎若秋水,皓若春月。分明一種情懷,分明一種清柔。
奕煊動一下,妖怪便緊一下。可除了抱着他睡覺,卻並沒有其他威脅。奕煊盤腿坐地上,妖怪倒是立即也找到了更舒適的睡姿。她將整個身子擁進奕煊懷裏,還將腦袋討巧得枕在奕煊的臂彎里。眼睛卻一直未張,仿若很信賴奕煊似的,繼續睡去。
月光穿過輕雲,如水般傾瀉一抹清落。奕煊仔細看了看懷裏的人。粉黛彎眉,玲瓏鼻翼,唇若胭脂,肌如白瓷。
好美的人兒。
奕煊自視見過不少妙齡仙女。尤其在九皇子婚禮上,那天的美女如雲如海,群芳鬥豔直叫他目接不暇。可是如今與懷裏的人兒一比,卻全都黯然失了色。
懷裏的人兒,看着有些不一樣。
紅裙輕柔,烏髮清澤。臉容上一種淡雅絕世出塵,不入流華。眉目間,卻又如詩如畫,彷彿蘊藏萬千卓然風姿。
三千歲了,從來沒這樣抱過一個人。三千歲了,從來沒與一個女子這樣親近過。三千歲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忽然在心底滋生。
心田一股熱氣湧上,漸漸滋蔓成林,蔓向全身。被紅衣女子冰凍住的心也漸漸消了融,越跳越快,越快越熱。奕煊不自覺得俯身抱緊了懷裏的人,借她化解自己的火氣。
懷裏的人嘴角上揚一個淺淺的笑,睜開了眼睛。那眼眸清朗如月,又澄凈如雪。不對,怎是琥珀色?
奕煊側近了細看。溫潤,古樸,閃耀,鮮艷。奕煊從來沒見過一雙眼睛會生得如此好看,萬種風情華彩都在這琥珀色里流動,溢走。
懷裏的人伸手摟過他脖子,稍微動了動身子,更柔軟地偎着奕煊。
“你是不是冷?”奕煊輕聲問,手裏不由得又緊了她一下。
紅衣女子扇着濃密的羽睫,像是聽不懂他的話,卻又應着他回了個字:“冷。”
奕煊將她整個攬進了懷裏。
鼻息交錯間,清新的芬香,如蘭的幽甜。紅衣女子朝奕煊唇里探去。
妖怪這是開始對我下手了嗎?
奕煊僵了一下,將牙齒咬緊。可唇里一條小舌帶着沁香在描繪着他的唇瓣,他的齒列。奕煊心如撞鹿。
來吧,誰怕誰?看你想怎麼吃我?
奕煊鬆開牙齒,小舌凝着寒雪般遊了進來,卻並未往他喉嚨里伸去,只是纏住他的舌,吮舐他,吮舐他火焰般的心尖。
這太美妙了。太奇妙了。太美好了。
之前還在為身體裏莫名其妙生出的火不知所措,這會卻教妖怪一條小舌消平了去。世上怎會有如此神功?
奕煊感覺小舌清了火氣后在退縮,急忙一口咬住她,將自己唇里所有的力量都動用起來,圍攻她,逮住她,糾纏她。
不夠,還是不夠。奕煊將紅衣女子撲倒在地,又用上身體所有的力量繼續圍攻她,逮住她,糾纏她。
天蒙蒙亮的時候,奕煊才放開了唇里的尤物。他才發現兩人倒地的地方已經按着他們的姿勢陷成了一個坑。
奕煊仰頭朝天,笑了起來。想起天羽公主和董永的故事,看着身邊美艷絕倫的女子,心裏滿滿的甜蜜幸福。若是永世得此佳人,即便七荒七道蠻火之雷刑又有何妨?
“你叫什麼名字?”奕煊側過身問道。
紅衣女子也對他側過身,學他一隻手撐住腦袋,半天才反應過來兩個字:“名字。”
“我叫奕煊,你呢?”
“奕煊。”女子甜甜笑着。
“你是仙還是妖?我怎麼聞不到你的氣味。”
“氣味。”
奕煊這時才將自己冷靜下來。以他現在的功力,不管是仙還是妖近他身,他總該能知道的。可如何這女子抱了他半夜,他竟沒發現?若說這女子刻意隱了自己的氣息,怎如何兩人親近到如此地步,還是聞不到?
奕煊坐起身,紅衣女子也跟着他坐起來。
奕煊看她臉上笑得燦爛,似無邪,又似天真。可看着看着,那眼眸里的流光溢彩似乎還有一抹別樣的氣質。唔,是近乎憨蠢的傻氣,嘴角的弧度里也有一絲。
“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奕煊再一次問道。
“名字。”
“哪有人叫名字的?”
“名字。”
“你冷嗎?”
“冷。”
“你熱嗎?”
“熱。”
“你傻嗎?”
“傻。”
“哈哈哈。”奕煊笑道。
“哈——哈——哈。”紅衣女子學道。
“世上怎麼會有傻得如此可愛之人呢?”奕煊颳了她一下鼻子。
“人。”紅衣女子整句子聽不明晰,每每只抓到最後一個字,一臉懵懂得學着話。不過動作倒是比說話學得快。奕煊每動一下手,她都要跟着動一下。這會也伸手過去颳了奕煊一下鼻子。
“你如果沒有名字,我給你起一個吧。或者,這個名字從今以後只是我對你的稱呼,好不好?”奕煊拉過紅衣女子的手,兩人此時一樣的溫度,奕煊覺得好是高興。
“好。”紅衣女子答得很快,臉上是和奕煊一樣的笑容。
樹林漸漸呈現出明亮。原以為飛升上仙將會成為自己人生里最輝煌最重要的事,可昨夜這一場如夢似幻又冰火相逢的邂逅纏綿,更教自己心神俱往,永生難忘。
奕煊沉吟片刻,雙臂擁過紅衣女子,認真道:“瓏玥,如何?你如美玉,如是我心裏的月亮。你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我視你為神珠。不管你是仙是妖,我都想和你在一起。”只是,腦海里忽然閃過師父怒目而視的樣子,最後幾個字聲音怯了下去。
瓏玥聽得一臉茫然,不過看面前的人歡喜,她便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