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請客衝突
2002年6月22日,星期六,華夏申城,徐匯區,迎客來飯店,一剪梅包廂內。
三張圓桌周圍坐滿了人,桌子上面也各自擺了十道涼菜。包廂裏面的說笑聲此起彼伏,可就是沒有一個人動筷子。
突然,包廂的門開了下來,一個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走進來的年輕人,邊叫着人,邊給坐着的人打着招呼。
年輕人便是應昊,今天是應家請客的日子。
整個包廂裏面,都是在應母生病期間幫過應家忙的人。
哪怕只到醫院去看了一下的,應父也給請過來了。
打完招呼的應昊,在坐到主桌那個空着的位子上后,便朝站在包廂裏面的服務員喊道:“上菜。”
說完這句話,應昊就朝坐在他身邊的應天實埋怨道:“爸,我不是說了不要等我嗎?”
應天實呵呵一笑:“他們都說等你,我也沒法啊。”
“是啊,小昊,這會兒還早,等會兒又沒事。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客氣的。”坐在應昊對面的一個中年婦女笑着說道。
應昊臉上也滿是笑容:“小姨你太客氣了。”
中年婦女是應母的三妹,也就是應昊的小姨張翠萍。
跟應天實兄弟三人不同,應母家是兄妹四人。
只是應昊的舅舅在燕京定居了,外公外婆也在那邊養老,所以並沒有來。
應昊的母親張亞萍是老三,剛剛跟應昊說話的張翠萍是老四。
“行了,都別多說了,吃飯,吃飯。”就在這時,坐在張翠萍身邊的女人開口說道。
這個說話的是應昊的姨媽張秀萍。
坐在主桌上的,便是應昊一家,張秀萍以及張翠萍一家。
按理說應該是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小孩坐一桌的。
可是應父的那些朋友,說今天是慶祝的日子,讓應父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更好,在幾番推辭之下,應父也就沒有再堅持。
張秀萍跟她丈夫都在一家國企裏面上班,工資不是很高,但是福利很好。按照2002年的生活水平,完全可以評得上小康之家。
而張翠萍跟她丈夫,與應天實還有張亞萍一樣,都是工人,一年下來也就夠吃夠花,存不了幾個錢。
三家人裏面,頂張秀萍家的條件最好。
雖說今天請客,張翠萍跟張秀萍兩家人都請了,但應昊心裏實際上是不想請張秀萍一家的。
因為張秀萍一家也就在應母住院的時候去看了一次,其他啥也沒做。
而張翠萍一家,條件雖然沒有張秀萍家好,卻借了兩萬塊錢給張亞萍看病。
如果現在張秀萍跟張亞萍只是普通朋友,那麼應昊倒不會對張秀萍有任何意見。
朋友之間,願意幫忙是人情,不願意幫忙是本分。
但是自家人就不一樣了,自家人有能力幫卻不幫的,那就是沒人性。
這也是應昊對應天翔還有應天明兩家人極度厭惡的原因,跟他們比起來,張秀萍起碼還知道去醫院看一下,而他們兩家連看都沒去看一下。
可應父做主要請張秀萍一家,應昊也就沒有多說啥。
只是,想讓應昊給張秀萍好臉色,應昊還真給不出來。
倒不是說應昊意氣用事,只是人到中年,對很多東西都十分看重。
最為重要的便是親情,應昊恰恰是一個心理年齡達到四十二歲的中年男人。
桌子上的氣氛陡然就變得有些尷尬,所幸的是,有張翠萍坐在這個桌子上,見侄子對大姐好像有些不待見,她連忙開口說道:“是啊,吃飯,吃飯。”
既然張翠萍在中間插科打諢,應昊自然不會一直給張秀萍擺臉色,也跟着招呼起桌子小姨夫唐先登以及兩個表弟吃菜。
應天實知道應昊心裏對張秀萍有意見,見應昊不搭理張秀萍,只能由他開口來招呼了。
只見應天實拿起桌子上還沒有拆開的酒盒子,三兩下就把盒子給拆了下來,然後打開酒瓶蓋,朝應昊的大姨夫胡建才說道:“姐夫,來,我給你滿上。”
“我過會兒還有事,就不喝酒了。”胡建才卻是直接拒絕了應天實。
應天實還想勸一下,就聽到張秀萍說道:“我們待會兒還得去別的場子,建才現在喝了的話,待會兒就喝不了了。”
應天實只覺得尷尬無比,訕訕的坐了下來。
在招呼着小姨夫唐先登跟兩個表弟妹吃菜的應昊,聽到張秀萍的話后,瞥了他們兩個人一眼,也沒說話。
應昊知道唐先登是不喝酒的,也知道胡建才很能喝。兩斤白酒可能喝不到,但是一斤半肯定是沒問題的。
應天實的酒量也很小,就幾錢。
整個桌子上就他們兩個人喝酒,應天實是不可能一直勸胡建才酒的,那麼胡建才喝多喝少完全是自己決定。現在連意思都不願意意思一下,很明顯是不給面子了。
可看到坐在應天實身邊的張亞萍,應昊忍住了開口的衝動。
張翠萍跟唐先登自然也感覺到了大姐跟姐夫兩個人跟應昊一家有些不對勁,不過他們也只能硬着頭皮在裏面做和事佬。
他們這一桌的氣氛雖然不是很熱烈,但是也還算馬馬虎虎。
但是,很快,張秀萍的一句話,就讓桌子上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天實,不是我說你,慶祝就慶祝,為什麼非要到迎客來呢?迎客來這一頓吃下來得花多少錢?你們條件本身就不好,亞萍生病又欠了一屁股債,這硬打腫臉充胖子有意義么?”
張秀萍的聲音並不小,坐在他們旁邊的那桌人也聽到了。
旁邊那桌都是應父的朋友,在聽到張秀萍的話后,那桌先是靜了一下,然後就陡然的熱鬧起來,彷彿沒有聽到張秀萍的話一樣。
主桌上,張秀萍的話剛剛說完,胡建才也跟着開了口:“就是呀,連酒都是買的五百塊一瓶的茅台。我看你們也不像沒錢的樣子啊,那當初怎麼還要找我們借錢?”
“這,這些都是小昊安排的。”老實的應天實,被大姨子大姨夫這麼一說,直接就把兒子推了出去。
這下子,應昊還沒來得及說話,張秀萍就劈頭蓋臉的教訓起應昊來:“小昊,我知道你現在出來工作了,一年也能賺得到點錢。可是你也不能這麼大手大腳的花錢啊!你媽生病借的錢你要還吧?你將來結婚要買房子吧?這些都是錢,你不存錢,難道還想着以後也問人借錢嗎?像你這個樣子,誰敢借錢給你呀!”
聽上去張秀萍說出的話好像是在關心應昊,可是應昊心裏很清楚,張秀萍話里透露出另外一個意思,那就是以後你別找我們借錢,我們可不敢借錢給你。
坐在桌子上的唐先登張翠萍夫婦,這會兒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大姐跟大姐夫好像有些針對二姐夫他們呢。
只是再想想,大姐說的話好像也是有點道理。
他們兩個人普通工人,本本分分的幹了一輩子活,哪能聽出來張秀萍話里的另外一層意思。
被應天實推出來的應昊,眯着眼睛看向胡建才跟張秀萍夫妻二人:“姨父,我可沒花你一分錢。這些錢都是我賺的,為什麼不能花?而且,你們又沒借錢給我媽看病,現在來扯這事幹什麼?”
“姨媽你也放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裏有數,不需要你來操心。而且,我這輩子都不會找你們借錢。你們的錢,我也不敢借。萬一你到時候還要跟我收利息,我可給不起。”
應昊這滿是嘲諷的話語一說,胡建才跟張秀萍兩個人頓時炸毛了。
不過相比張秀萍跟應昊家的關係,胡建才遠了一些,所以,是由張秀萍開口的。
“小昊,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你找我們借錢我們會收你利息?什麼叫你不需要我操心?我一個長輩,說你兩句還說不得嗎?”張秀萍這會兒的聲音,已經跟潑婦罵街沒有區別了,整個包廂裏面都聽到了她的聲音。
連端着菜走進來的服務員,都愣在了門口不動。
“大姐,你先坐下。這麼多人呢,今天是慶祝二姐身體康復的日子,還有外人在呢,小昊就是個孩子,不懂事,你跟他計較什麼東西。”張翠萍沒想到從小到大都什麼乖巧的侄子,竟然會那麼反駁自己的大姐,連忙站起身一邊在張秀萍耳邊勸着,一邊想把張秀萍拉着坐下來。
唐先登也直給應昊打着眼色:“小昊,快給你姨媽道歉。”
唐先登這會兒心裏也叫苦不迭,他本以為應天實跟張亞萍兩個人會開口,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竟然就任由應昊跟張秀萍鬧。
那麼站在中間的他,也只能站出來做和事佬了。
這邊張翠萍跟唐先登兩個人在勸着,胡建才也站了起來,生氣看嚮應天實:“天實,你們就這樣教兒子的?他剛剛說的什麼話你們聽到了嗎?”
誰知道應昊這個時候又開了口:“姨父,說話歸說話,可別指着人啊。那可是對人的不尊重,作為長輩,你應該懂這個道理的。”
本來應昊就不待見他們兩個人,他們兩個人還這麼作,應昊自然是不會給他們面子。
如果他們兩個安分的吃完這頓飯,應昊也不會怎麼樣。
可是胡建才不給應天實面子,說話還陰陽怪氣的,應昊心裏別提有多氣了。
再想到他們夫妻二人說的那些話,應昊也懶得忍下去。
好心好意的請你們吃飯,好酒好菜的供着,不領情也就算了,還一直嗶嗶,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建才頓時氣得發抖:“你,你,你很好!秀萍,我們走,這個飯我們不吃了!”
“說的好像我求你們來吃一樣!本來我還以為你們會要點臉說今天有事不來的,沒想到你們竟然會來。難道我爸沒有告訴你們今天是請在我媽生病的時候幫過我家的人嗎?真不知道作為我媽的姐姐,你有什麼臉來!”應昊又在補着刀。
應昊心裏很清楚,自己母親到現在都沒開口,那說明她不反對自己這樣。
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啥好顧忌的。對唐先登他們一家該客氣,跟胡建才他們就沒必要了。
反正已經跟父親那邊兩個兄弟都撕破臉了,再跟母親姐姐家撕破臉又能怎麼樣。
最多就是今天是當著外人的面,有些丟人罷了。
可是他們都不怕丟人,自己又有什麼好怕的。
應昊這句話說出來,就算是胡建才跟張秀萍臉皮再厚,也不可能留下來了。
只見胡建才跟張秀萍兩個人,氣呼呼的從一剪梅包廂裏面走了出去。
“各位叔伯,大媽嬸嬸,本來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不好意思讓你們看笑話了。這杯酒當我向你們賠罪,現在礙眼的人已經走了,你們別客氣,吃好喝好啊。”等兩個人走了,應昊拿起桌子上的酒瓶,給自己倒了半杯酒,然後站起身,給包廂裏面另外兩桌人打了個招呼,一口將半杯白酒喝了下去。
應昊原本是不想喝酒的,現在鬧得這個樣子,不喝酒打下賓客的招呼是不行了。
見應昊一下子喝了半杯白酒,那些已經在心裏打着退堂鼓的賓客們,齊聲叫好,紛紛回了一下應昊,又各自吃喝起來。
一下子喝完半杯白酒的應昊坐下后,看向表情有些尷尬的唐先登跟張翠萍:“小姨父,小姨,你們別介意啊。我最近情緒有些暴躁,沒嚇到你們吧?”
“沒有,就是小昊,你剛剛那麼說是不是有些過分啊?還有,二姐,二姐夫,你們剛剛也不說句話。現在好了,你們以後跟大姐他們怎麼處?”張翠萍搖了搖手,先是說了一下應昊,然後又埋怨起應天實跟張亞萍。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張亞萍這會兒才開口說道:“小昊是我兒子,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姐早就不把我當妹妹了,我為什麼還要把她當姐姐?”
“得,你們都厲害。你們的事情,我不管了,隨你們去。只要到時候爸媽問起來你有話說,我隨便你。”張翠萍聽到應母的話后,翻了個白眼,然後就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