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夜的街道,萬籟俱寂。
不過,男人的目光總算抬起來了,幽邃的黑瞳猶豫地注視着她,唇瓣微掀,欲言又止。
耶!耶!上鉤了!上釣了!
紅女郎心頭狂喜,趁勝追擊,「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吃虧一點沒關係,讓你先吐槽,吐到你高興為止,OK?」就這麼一尾蝦,絕不能讓他溜了。
男人擰起眉頭,慎重考慮中。
「好好好,我保證一定幫你想到辦法解決煩惱,這總行了吧?」年終大放送,阿沙力啦!
再不行的話,乾脆給他翻桌好了!
又遲疑了好半晌,好不容易,男人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舉起他那杯酒--亞歷山大,向她敬了敬。
「亞歷山大。」然後仰杯飲下一大口,嗆咳兩下,立刻染紅了蒼白的臉色。
紅女郎失笑,「是喔,那麼我就是……」同樣端起血腥瑪麗喝了一大口,也擠眉弄眼的向他敬了敬。「瑪麗啰!」
就說吧,笨蝦早晚會上鉤的!
「好,你先說吧!」說話算話,她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勢,等他先開講。
男人--亞歷山大沉默半晌,忽又舉杯輕啜一口酒,然後抬眸望定她。「要如何才能夠讓人討厭我,討厭得恨不得我趕快死掉?」
幹嘛,這人活膩了不成?
瑪麗征了一下,繼而恍然大悟。「有美眉想把你,但是你不喜歡她?」
兩秒的面無表情后,亞歷山大兩眼往下掉,又落回酒杯上,靜默片刻。
「未婚妻。」
未婚妻?
難不成是……
「父母安排的?」
「嗯。」
果然,雖然十足天涯落魄一浪人的模樣,但還是看得出他隱覆在落魄外表下的高貴氣質,舉止優雅,談吐溫文,顯示出他的良好教養,身上穿戴的亦無疑是名牌貨,這傢伙八成是出身豪門世家的名牌貴公子。
而世家名門大都有一項陋習婚姻多半是由父母操控安排的。
或是為了政治因素,或是為了商業因素,甚至是為了討好某某人,就硬要讓兩個毫無感情的男女睡在一起,當事人毫無置喙餘地。
管你喜不喜歡,老爸、老媽呷意就行了。
他不喜歡。
但既然父母替他定下了婚事,哪裏容許他隨意退婚,於是他只好期望女方主動退婚,對,九成九是這樣。
小case!
「你另有喜歡的馬子?」
「沒有,不過……」
了,了,反正他跟未婚妻就是不來電,對吧?
「你的未婚妻喜歡你嗎?」
「應該是吧!」
原來是陰極有電,陽極沒電,結果不通電。
「那還不簡單!」
「簡單?」懷疑的語氣。
「你說得沒錯,要讓對方主動退婚,就得先讓對方討厭你,」瑪麗開始熱心大放送,全力教導迷路的小孩應該如何走上「正途」。「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她‘發現’你喜歡別的女孩子,然後……然後……」她選修心理學可不是白修的。
但她還沒說完,亞歷山大就開始大搖其頭。
什麼意思?
啊,用過了,無效嗎?
沒關係,還有備用第二招。「好,換個方式,她喜歡你,那就給她來個驚天動地大震撼,從明天開始,你換個人給她看……」
「換個人?」
「看你的樣子嘛……」兩隻眼在他身上來回溜達,瑪麗摸着下巴沉吟。「唔唔唔,你應該是溫和內斂型的人,既然她喜歡你這種型的男人,你就換個囂張任性的型給她看,保證她……」
亞歷山大又開始搖頭。
瑪麗挑眉,眯眼。「喂,喂,請問先生你頭暈是不是?又在晃什麼腦了?」
「她不相信。」亞歷山大簡潔的回道。
瑪麗翻了一下眼。「不奇怪,像你這種人啊,叫你變個樣子來,你最多也只是說話大聲一點,表情冷淡一點……」
亞歷山大縮了一下。「那……那還不夠嗎?」
哪裏夠了?
「要讓人家討厭,不給她凶一點、狠一點、絕一點、無情一點,誰會討厭你了?」瑪麗咬牙切齒地瞪他,馬上示範給他看。
「凶……狠……絕……無情?」亞歷山大似乎有點驚嚇到。
「沒錯,缺一不可!」再示範:語氣好像要把他當成肯德基的家庭號炸雞塊啃光光似的。「來,先給我記住三項原則:刁鑽任性、野蠻霸道、無理取鬧、」念得太順口了,舌頭滴溜溜地停不下來,免費再多加幾項附贈品。「狂妄囂張、兇悍粗魯、窮兇惡極,不過……」
「你說只有三項的。」亞歷山大喃喃道。
雙拳握緊,忍住一石頭K出去讓對方爆腦袋、噴腦漿的衝動,瑪麗兩眼瞪得更用力。
示範,示範,這是示範……
「不過就算你記住‘以上’所有原則了,我想你也不一定懂得該如何做,喏,現在我就傳授你本山人修鍊千百年的真功夫:如何淋漓盡致的發揮出‘令人嫌惡、討厭、憎恨’的精髓……」
總之,變只大尾流氓給那位未婚妻小姐欣賞一下,就不信她還會喜歡他!
於是,一半基於承諾,一半基於對這件事的興緻,瑪麗十分熱心的貢獻出腦細胞里的邪惡因子,該說什麼沒良心的話、該表現出什麼樣的惡魔行為,她都不厭其煩的一再教導他,講解得比教育部國語辭典更詳盡,還示範動作給他看,就差沒自願做替身去幫他演一場戲。
講得太忘形,不覺時光飛逝,結果時間拖到太晚,等她發現已近午夜時,驚恐的尖叫一聲跳起來拔腿就跑。
「完蛋,我明天還要上班耶!」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望着才眨個眼就失去主人的空位,亞歷山大目瞪口呆,抬腕看了一下手錶--差兩分十二點,再抬起頭來,仍是一臉錯愕。
灰姑娘?
「啊~~完了!完了!真的要遲到了!」
一大清早,公雞沒有叫,某隻母雞就呱呱叫着跳下床,連滾帶爬地一頭鑽入浴室里,三十秒后梳洗完畢,再雞飛狗跳的竄出來,跳着腳穿褲又套衣,穿鞋又拎提包,三十秒后咻一下飆出大門。
嗚嗚嗚,生平第一次遲到,竟然是因為晚睡晚起,好後悔,早知道昨晚就別和那傢伙聊那麼久了!
三十分鐘后,貴恩綜合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內,剛下車的關茜飛快的瞄一下手錶--只剩下三分鐘,旋即以最快的動作拎起背包,鎖上車門,跑向電梯,正待按下開門按鈕,忽又定住。
瞪着電梯門上的兩個大字:思光,一如以往,熟悉的怒氣再度湧上心頭。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把醫院奪回來!」她咬緊牙根,第N次對自己發誓。
這家醫院應該是她的,是她父母要留給她的兩家醫院之一,可是關家那些貪婪的親戚,竟然趁她在美國修博士學位時,不但「一時忘了」通知她父母因飛機失事而去世的消息,又乘機大鑽特鑽法律漏洞,將原本應該由她繼承的醫院搶去,大局底定之後才「想起來」要通知她回家奔喪。
等她匆匆忙忙趕回台灣,一切已成定局,醫院早已變成表姑、表舅的,連名字都改了。
恩光慈善綜合醫院變成了貴恩綜合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