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商議
屋外雖仍在飄雪,但畢竟是青天白日,光線足夠明亮。可眼下即便身處光線充足的地方,廳內還坐滿了人,但每個人心裏都感覺毛燥燥的。
從廳外刮進來的冷風像是生了意識般拚命朝他們的毛孔里湧入,連廳內熊熊燃燒的爐火都讓人感覺不到半絲暖意。
梅落雪的目光掃過眾位管事,壓下心頭不斷跳躍的怒火問,“從昨日至今,已經出現六件婢女突然暴斃的事件,而我們至今仍未查出半點頭緒,諸位在庄內也都是老人了,咱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事情若再這樣發展下去,恐怕無人能夠善終,所有,各位可有什麼辦法嗎?”
聞言,眾人的腦袋垂得愈發低了,似生恐腦袋抬得高些就會引起莊主的注意,會被點名詢問。
寂靜的大廳里,只聞粗重的呼吸聲和碳火燃燒的噼啪聲,二十多人靜坐的場面,如同廟堂里供奉的石像雕塑,平白給人一種沉重的壓抑感。
白鳳瀟本來低眉順目坐如老驅假寐,忽覺兩道凌厲的目光朝自己投了過來,微微抬頭,看向對面的塗山衡,他漆黑深邃的眼珠正盯着自己,似要看穿她的內心。
他那樣銳利的目光,令她有種被看穿一切的錯覺,白鳳瀟不由眨了眨眼睛,忽然開口問道,“塗山公子有話要說?”
原本靜的連銀針落地都能聽見的大廳里,忽然響起她清脆如同黃鸝鳥的聲音,卻如平地一聲驚雷,嚇得所有人齊唰唰打了個哆嗦。
所有目光同時轉向白鳳瀟,她明媚的小臉上閃爍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明亮的眼珠雖盯着塗山衡,飄忽的眼風卻怎麼看怎麼帶着幾分玩笑的味道。
少年臉上帶着些許的愕然,似沒料到被她突然點名,見所有目光同時轉到自己臉上時,塗山衡只好清咳兩聲,收回目光對梅落雪說,“梅兄,事已至此,我建議還是將庄內人暫時轉移吧,等查清事情的真相后再回來不遲。”
片刻的寧靜后,廳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附和聲,“對對對,現在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不如我們暫時下山躲一躲,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回來不遲。”
“莊主,塗山公子說的很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我們都是凡人,沒必要跟天斗不是,還是先躲一躲吧。”
“那些婢女或許真得了什麼惡疾瘟疫,只是章大夫沒瞧出來罷了,我們還是先下山避避再說吧。”
……
梅落雪的臉色因為這些高低不一的聲音變得愈發鐵青,眼看就算髮作時,門外再次傳來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莊主,不好了,不好了,又有幾名婢女……。”
僕從的話尚未傳入,身形也未來得及衝進殿內,便聽砰一聲響,清脆刺耳。
滿地亂飛的瓷片之中,響起梅落雪咬牙切齒的聲音,“都給我閉嘴!”
眾管事以及門外的僕從全都愣住,瞠目看向素來溫和,很少對人發脾氣的莊主,只見梅落雪臉色烏青,雙目微閉,渾身止不住的輕顫,那模樣似隨時都會昏厥。
然而,幾秒鐘后,只聽他虛弱無力的聲音透過空曠的大殿慢慢傳開,“你們都散了吧,讓我想想,好好想想。”
眾管事面面相覷一陣,立刻選擇識相的退出,為彰顯禮儀,還不忘整齊的起身朝莊主微一揖手,這才躬身退出,匆匆離開。
方才還濟濟一堂的大殿剎那人去樓空,白鳳瀟挑了挑眉,剛站起身打算離開時,就聽塗山衡的聲音從對面響起,“白姑娘,請留步。”
那聲“白姑娘”讓她的心莫名揪了揪,卻很快轉身笑問,“塗山公子還有何吩咐嗎?”
“吩咐談不上,”塗山衡第一時間站起來以示尊重,神色頗為恭謹道,“在下只是想向姑娘請教,不知白姑娘對庄中發生的事有何看法?”
“請教?”白鳳瀟臉上再次浮現那種冷淡的笑意,可她看向塗山衡的目光深處,仍然控制不住的柔軟似水,連帶聲音也不那麼疏遠客氣,“我只是一介女流,能有什麼看法?何況這些東西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能隨意妄言。”
塗山衡被她堵得噎了一下,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眼前這位姑娘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明明他從小到大並未踏出過青丘半步,但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熟悉感又是因何而起?他說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只能心中不時湧起煩亂,嘆口氣道,“既然姑娘不願意說,在下也不勉強,可畢竟人命關天,姑娘若有辦法,不妨說出來我們一同商議,也好過梅兄一個人焦頭爛額,無從下手的好。”
原本心焦如麻的梅落雪雖然不明白塗山衡為何會向白鳳瀟請教,可出於心中的那點恭敬,他也將懇求的目光轉向了白鳳瀟,倒是看得她臉頰微紅,半晌才吐了句,“不知塗山公子對‘天煞之地’如何理解?”
“天煞之地”這幾個字再次如同尖刀在梅落雪心頭狠狠刺了一下,他微微蹙眉,剛想開口就被塗山衡的話打斷,“所謂‘天煞之地’便是集萬惡之源的陰煞之地,因怨氣太重就會形成一股不祥的結界,置之此地的凡人肯定無法承受,難免……。”
他話語未落忽似想到什麼,眉峰用力一蹙,聲音也隱沒在喉嚨之間。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白鳳瀟的眉頭微微一蹙,心想,“難道他也知道什麼?”
“你的意思是……,”已經回過味的塗山衡抬眼看她,眼底閃過難以置信的光澤。
白鳳瀟穩了穩心神,從唇齒間緩緩逸出幾個字,“治標還得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