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紅燒豬蹄
美國電影《贖罪》當中,有一句經典台詞,是這樣說得:很多時候,蒙蔽自己雙眼的,不是假象,而是內心的一份執念。
我琢磨了很久,覺得這句話跟自己很像,當初所追求的理想和目標,現在已經慢慢冷卻,人生的一聲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時候我們覺得時間很充裕,不妨重新來過,大幹一場,有時候又覺得時間倉促,來不及去觀賞旅途的風景,來不及去說聲感謝,來不及去對自己曾經傷害過的人說聲抱歉,就到達了終點。
所幸的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從身邊偷偷溜走之後,又失而復得,看到一絲苗頭,便看到了整個希望,薛欣妍,從始至終我都沒這樣想念你,我最愛的女孩,怎忍心看你一人在外漂泊。
天黑時分,車子終於開進了小城,我把何磊和秦筱瀾送回家,卸掉後備箱裏大包小包的海鮮,何磊執意給我留一份,推脫不掉,那一編織袋的螃蟹和青蝦,少說也得值個三千多塊錢。
“上樓吃點東西再回去吧,開了一天的車,真是辛苦你了。”
秦筱瀾挽着何磊的胳膊,臉上也掛着極深的倦容,真搞不明白,她跟何磊幾乎睡了一路,說好的要換班開車,沒成想我竟從天亮開到天黑,此時只感覺腰酸背痛,腿腳麻木。
“不了,我老爸老媽已經做好飯了,提前打了電話,不能放他倆鴿子,你倆要是不着急回南方的話,等正月初二初三,咱們再好好聚聚,蕭晴和金晨也在這個城市,到時候我做東,都來我家吃飯。”
“行,那我倆等你電話。”
車子朝家的方向緩緩駛去,城市的街道上飄蕩着淡淡的火藥味,不時可以聽到半空中炸裂開來的爆竹,砰砰亂響,春節的氣氛越來越濃重,家家戶戶貼上了春聯,窗戶上掛上了紅燈籠。
車子開進小區,便看到有一個男子手裏握着一個二踢腳,嘴裏叼着煙,車子開過去的時候,我眯眼仔細看了看,見他伸直手臂,將煙頭對準火藥線,兩根手指夾着二踢腳,片刻后,只聽蹭地一聲,二踢腳飛竄到天上,緊接着,又發出一聲脆響,震得好多車輛都吱哇亂叫。
路燈昏暗,那名男子緊了緊衣物,轉過臉來,凍得絲絲哈哈。
我停好車,打開後備箱,把那一編織袋的蝦蟹拎了出來,鎖好車門,剛往前走了兩步,才發現那名男子正站在原地盯着我看。
我愣了愣神,又往前走了兩步,仔細瞧了瞧,才發現這個男子正是孫凱。
“哎喲…”
“哈哈哈哈…你個二百五,我以為你發財以後就不認識我了呢。”
孫凱咧嘴憨笑,快步走了過來。
我放下編織袋,搓了搓手說:“我這不是剛回來嘛,天氣太冷,光線太暗,沒看清你。”
“走吧,上我家喝一頓去,讓你看看我姑娘有多可愛。”
說完,孫凱就拽着我的衣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這個小區的房子是他老爸的,孫凱老爸沒去世之前,他又在隔壁的小區買了一套房子,為了過年圖個喜慶,他便和夢曦搬到這邊來住,一方面是為了懷念逝去的老爸,一方面是因為離我家能近一些。
“不了,我剛把筱瀾和她男朋友送回去,還沒到家看看呢,要不你讓夢曦抱着孩子過來,來我家吃飯吧。”
“孩子太小了,天氣又冷,不能總往出抱,你要是想看就去我家看看。”
孫凱似乎很興奮,今天晚上的這頓酒是避免不了了。
孫曉曉是他的女兒,剛出生沒有幾個月,孫凱之前給我發來幾張照片,那個萌態十足,裹在襁褓里的呆娃娃,真是可愛到爆棚。
我跺了跺腳,吹了幾口哈氣說:“這樣吧,我先把東西送到樓上,一會去你家找你。”
“說好咯,不能反悔…”
“放心吧。”
孫凱懂得哆哆嗦嗦,跑進對面的單元樓中。
我剛拎起編織袋,才想到行李箱還在車裏,還有一些大包小包的零散物件,自己一個人肯定是抬不上去的,我家又住在四樓,來來回回的折騰,可真是要命。
掏出手機,給老爸打了個電話,片刻后,他跑下樓,看着我說:“怎麼才到家?”
我苦笑道:“這還算是快的了,一點也沒耽誤。”
“東西呢?”
“在車裏。”
我和老爸拖拽着一包包東西,艱難地爬到了樓上。
打開房門,老媽戴着圍裙,快步走過來說:“哎呀,咋才回來呢。”
這句話剛才老爸也問過我,如實回答就行了。
房間內飄蕩着淡淡的菜香,聞得出來,都是我喜歡吃的。
安頓好行李,我又到衛生間洗了把臉,來到飯桌前,老媽笑着說:“總算是回來了,過完年還去那邊不?”
我撓了撓頭髮說:“不去了。”
老爸走到我的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這就對了嘛,爸媽不是限制你的自由,只是那外面的錢也不太好賺,與其勞累奔波,還不如安安穩穩的待在家鄉,做點小生意,哦對了,你老媽說在超市碰到薛欣妍了,這事是真的嗎?”
我心想,老媽這嘴真夠快的,我輕咳一聲說:“欣妍回來是回來了,不過我一直沒跟她聯繫。”
倒不是沒有手機號碼,上次孫凱已經給我發過來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麼,既然尷尬避免不了,那就面對面的說吧,起碼我和薛欣妍在一起這麼多年,也不會表現的過於倉促。
老媽端着一盤干炸黃花魚走過來說:“那天我到欣妍的幼兒園門前轉悠了一圈,本來打算進去看看了,但想了想,覺得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畢竟我跟她已經很久沒見了,不像你,在南方的話還能見上幾面。”
“我也好久沒見到欣妍了,自從我上次回到南方,她就銷聲匿跡了,還是孫凱打電話給我說碰到欣妍的。”
老媽嘆口氣說:“那你怎麼不主動給她打個電話呀,真是的。”
我如鯁在喉,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咽又咽不下去,覺得很難受,片刻后,老媽坐在我旁邊,喃喃地說:“聽小凱說,今年的服裝生意很難做,你那邊的服裝店也不掙錢了吧?”
“嗯。”我嗯哼一聲,不想再提那邊生意上的瑣事。
老媽用圍裙擦了擦手說:“餓了吧,快吃飯吧,我和你老爸為了等你,到現在都餓着肚子呢。”
我想到答應孫凱要去他家吃飯,便端起飯碗說:“我吃半飽,然後一會去小凱他家再吃一頓,哈哈…”
“你這臭小子,人家夢曦剛生完孩子不久,就別去打擾人家了。”
老媽瞪着我說。
我胡亂地吃光了碗裏的大米飯,又夾了一條黃花魚,站起身說:“都答應人家了,我過去看看。”
我嘴裏叼着魚,走到門口,穿上羽絨服剛打開房門,老媽就在身後喊道:“少喝點酒,人家孫凱還要照顧老婆和孩子呢。”
“知道了…”
我咚咚咚地跑到樓下,嘴裏的黃花魚也被我啃得只剩下魚刺了。
外面依舊刮著冷冽的寒風,一對對潔白的積雪,像雕塑一般,佇立在停車坪的後方,造型各異,經受着冷風的侵襲,路燈桿發出嗚嗚嗚的叫聲,抬頭看去,天空黑蒙蒙的,夾雜着一星半點的雪花,在我的頭上旋轉跳躍。
我拉上拉鎖,戴上帽子,本想點支煙抽,卻發現忘帶打火機了,到孫鎧家抽煙就要被限制了,一方面夢曦很討厭抽煙的人,加上孩子太小,也不能聞二手煙的味道,真想橫下心來,把煙酒都戒掉,可想歸想,做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老爸近兩年來,煙抽得就少了,他喝酒,但不多喝,平時自己只喝一杯,家裏來客人,便增量到兩杯,有時候老媽也陪他喝上一杯,我們家的人,世世代代都喝酒,到我爺爺那輩,喝酒喝得更凶,北方的天氣,一到冬季就冷得伸不出手,喝點酒可以暖暖身子。
距離我們這個小城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是一片林區,聽老爸說,當初我爺爺就是在森林裏伐木的工人,一到冬天,腰間肯定別著一個酒壺,冷了就喝一口,熱了就脫掉身上的羊皮大衣,那一代人活的雖然有些恓惶,但現在想想,我覺得他們活的都很偉大。
敲了敲孫凱家的房門,片刻后,孫凱打開門說:“菜都涼了,你咋才來呢?”
“跟我爸媽嘮會磕。”
我換上拖鞋,見夢曦抱着一個孩子,站在客廳的最中央。
“這是曉曉嗎?”
夢曦笑了笑說:“我家還有第二個孫曉曉嗎?”
我急忙走了過去,見嬰兒已經熟睡過去,嘟着小嘴,一張胖乎乎的臉頰,如剛剝了殼的雞蛋,又光滑又細嫩,我用手捏了捏,她扭動兩下身子,竟裂開嘴大哭起來。
“哎喲,這…”
我慌了神,回頭看了眼孫凱,他笑着說:“這小丫頭脾氣可大了,只認得夢曦,有時候我想抱抱她,她都不讓。”
夢曦剜了他一眼說:“你那叫抱嗎?恨不得抓住兩條腿,讓她倒立了。”
“我那不是寵愛嘛,嘿嘿…”
這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着,我坐在餐桌旁,見上面擺着四五個盤子,還有一個湯鍋,盤子上扣着另外一個盤子,我隨便掀開一個,看到這是一旁紅燒豬蹄。
孫凱拎着一瓶白酒,坐到我對面說:“應你的要求,今天繼續吃豬肉。”
“我可沒說…”
我訕訕地笑着。
斟滿酒杯,我看着孫凱說:“最近有沒有看到欣妍?”
“沒有,自從上次吃完飯,就一直沒有聯繫了,怎麼?你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嗎?”
我抿了口酒說:“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