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困境重重
曾經有人跟我說,你這輩子都在追求得不到的和已經失去的,總是在做無用功,那些已經錯過的美好和流逝的歲月,是抓不回來的,即使你努力的去挽回,去拯救,去救贖,去爭奪,到最後也只是僅僅攥住了一些殘破的碎片。
世間沒有過於完美的人,更沒有毫無瑕疵的事,你親眼所見的東西,未必是真的,你聞所未聞的事情,未必是假的,人們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當弄明白這一切后,很多在你眼中很珍貴的東西,都已經流失掉了。
正如我跟薛欣妍的愛情一樣,我倆在街頭相識,也在街頭分手,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誰都喜歡自己的另一半,如初見時的美好,但人是會變的,可能會越來越好,越來越有魅力,越來越有膽魄,也有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可惡,越來越不懂事理,越來越偏離本身的自己,到最後面目全非,遍體鱗傷。
處理完何立強的這件索賠事後,我坐在辦公室內徹底憔悴下來,渣哥幾次進門,見我毫無精氣神,又無奈地離開了。
這筆賠償款,可謂是公司的緊急命脈,也是支撐后兩個月運營的流動資金,如果一旦斷裂,那公司後期的發展會更加困難,可以說是寸步難行,我心想,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在這個城市,除了那輛車,和這個殘破不堪的公司,我還能剩下什麼呢?
秦筱瀾敲門走了進來,見我正唉聲嘆氣地抽煙,便坐到沙發上,嘆口氣說:“你別犯愁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不信公司真的能破產了。”
“怎麼不信?都到這步田地了。”
我抬起眼皮說:“那何立強要是不來索賠的話,咱們尚且還能應付,現在好了,資金鏈斷裂,連最起碼的流動資金都沒有了,我們還有什麼好賠的?”
“你這是自暴自棄。”
秦筱瀾瞪着我說:“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困難,你現在怎麼變了,變得這麼膽小怕事,做生意都是大起大落,有賺就有賠的,等這次服裝危機應付過去,以後就順風順水了。”
我靠在椅背上,瞪着有些暗淡的天花板,喃喃地說:“不是我變得膽小怕事了,而是我厭惡了現在的生活,整天過得都很恓惶,每天睜開眼睛,那些無數的煩心事便會湧進大腦,趕都趕不走,我知道遇事不怕事,開公司做生意,哪有順遂了,但你有沒有考慮過…”
我坐直身子,看着秦筱瀾說:“你考慮過以後的生活嗎?”
秦筱瀾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說:“什麼意思?以後的生活就是早出晚歸,相夫教子,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唄。”
我笑了笑說:“你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漂泊在這個城市的年輕人,每天早出晚歸,過得還算充實,這是相對於那些有着高學歷,或者有工作經驗的人來說的,您想想,沒有學歷,沒有閱歷,沒有一項技能,你以後該怎樣在這個城市立足?”
秦筱瀾聳了聳肩說:“他們可以打工賺錢呀,只要肯付出辛苦,都不至於餓死在大街上吧?”
我長吁一口氣,淡淡地說:“打工只是暫時的,能勉強餬口,卻不能立足,這座城市的消費標準很高,隨隨便便吃一頓飯就得成百上千,甚至過萬,他們一個月才賺多少呀?”
秦筱瀾不服:“掙得少就少花點,掙得多就多花一些,一個人一個活法,我們誰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消費觀。”
我盯着她看了片刻,哂笑道:“筱瀾,咱倆是在一個城市長大的,你最了解我,那裏雖然掙得不多,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生活節奏慢,鄉土氣息濃厚,不管是現在,還是到了滿頭白髮的時候,誰不想過一個安逸的生活呢?”
“你現在說這話有點太早了吧?咱們家鄉那個城市,只適合養老,不適合年輕人回去創業,你把服裝生意做得這麼大,應該比我更懂得這個道理吧?”
秦筱瀾捋了捋頭髮,悻悻地說著。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陽台上放着幾盆花,有綠蘿、三角梅、茉莉,還有兩盆不開花的綠植,我看着窗外繁華滄桑的城市建築,內心早已沒了當初的激情與熱血,向樓下看去,見一名裝卸工人,正從廂貨車裏搬出兩個大紙箱子,貌似很重的樣子,他步履蹣跚,兩條腿也被壓彎曲了,上半身向後挺去,箱子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艱難地攀上台階,身體微微抖動,但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向。
我回過頭,看着秦筱瀾說:“你剛才說掙得少就少花點,掙得多就多花點,對吧?但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座城市,想買一套房子,需要多少錢嗎?”
“秦仂那套房子好像全款的話需要七百多萬吧,而且還那麼偏僻。”
秦筱瀾轉着眼珠,喃喃地說著。
“沒錯,就拿秦仂和張雪瑤做比喻,他倆現在還沒結婚,還沒生孩子,既然房子已經買了,那就要面臨還貸款的事情,張雪瑤在我這每個月能賺上三萬到四萬塊錢,秦仂也能賺上一萬五左右,他倆每個月的總收入就將近五萬塊錢,對吧?”
我在秦筱瀾的對面坐下來,繼續說道:“你知道這個城市幼兒園的收費標準是多少嗎?”
秦筱瀾搖了搖頭,怔怔地看着我。
我沒有說出具體數字,只是想那件事打個比方。
“秦仂和張雪瑤現在努力攢錢,為的就是有孩子之後,能提供更多的保障,我跟張雪瑤聊過天,他倆現在每個月能進賬的錢,是少之又少,這個城市的物價很高,可以說是非常高,買一瓶礦泉水,買一盒煙,吃一頓海鮮大餐,或者給車做個保養,請領導吃頓飯,買兩套自己喜歡的衣服,這些錢,幾乎就頂的上秦仂一個月的工資了。”
我掰着手指頭,認真地計算着。
秦筱瀾皺了皺眉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抬起頭,看着她說:“怎麼?嫌我絮叨了?”
“那倒不是,人家秦仂之所以要在這座城市買房,是因為雪瑤她家是本地的,他沒有多少顧慮,換句話說,秦仂他家的條件也不差,只是父母不太支持罷了,你不信等到他倆生完寶寶,秦仂的父母肯定會寵愛有加,該拿錢拿錢,該救濟救濟的。”
張雪瑤翹着二郎腿,淡淡地說著。
我笑了笑說:“打工的羨慕寫字樓里的白領,白領羨慕威風凜凜的主管,主管羨慕高高在上的老闆,老闆羨慕那些遠近聞名的大老闆,一山更比一山高,人是貪婪的,也是最無奈的,打工者來到這個城市,也只能是靠打工度日,拿着微不足道的工資,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們終其一生所奮鬥的,可能在這個城市,連一個衛生間都買不起。”
我舒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就是沒有學歷,沒有文憑,沒有資質的悲哀。”
這句話我是說給自己聽的,我高中文憑,而且還沒有讀完,要問我有什麼工作經歷,我會說開過服裝公司,但關門倒閉了,在車間當過工人,把同事打住院了,如果讓我去填寫工作簡歷,那我真的沒法寫,面試官看一眼學歷,便會甩到一旁,請你出去。
我在為自己以後的生活做打算,常人說,生意失敗了,可以東山再起,但也只是說說而已,做起來又是何其難,我想到了霸王自刎烏江的故事,虞姬死了,江山敗了,西楚霸王被逼到絕路,四面楚歌,烏江岸上,擺渡人對項羽說:“隨我渡江吧,江東百姓不會嘲笑你的,待時機合適,我們在殺回來,東山再起也不晚呀。”
項羽的執着,和他內心所堅定的是一種捨棄之後的情懷,你一敗塗地,卻留了個尊嚴。
我並不是效仿項羽,而是對這座城市失去了信心,沒有經歷和熱情去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公司倒了,你該何去何從,銀行不會給你貸款,親戚朋友也拿不出一大筆錢來救濟你,到那時該怎麼辦?是體面的上車回家,還是繼續留在這裏苟延殘喘,如螻蟻一般的活着?
秦筱瀾見我有些傷感,便起身給我倒了杯咖啡,她站在我身旁說:“渣哥下午去找杜宸宇,要商談退掉這處辦公場地,咱們只剩下一處老店了,這麼大的辦公面積純屬浪費,這幾天已經有很多同事遞交了離職申請,全公司上下也沒剩下多少人了。”
我閉上眼睛,用手搓了搓臉說:“把在職的員工名單統計出來,離職的把工資結算清楚,公司的辦公電腦和打印機也都剩下了,你聯繫聯繫別的公司,有沒有回收的,都低價處理了吧。”
“小濤,我們還沒到那步呢。”
秦筱瀾皺緊眉頭看着我,似乎對我的表現非常不滿。
我抬起頭,苦笑道:“今天的銷丨售情況如何?”
秦筱瀾抿了抿嘴,沒有言語,她走到我對面坐了下來,低下頭扣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我看着她說:“沒事,你就實話實說,公司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秦筱瀾瞥了我一眼,想了想說:“搞了促銷活動,服裝價格已經快降到成本價了,可是…”
我急聲問道:“可是什麼?即使這樣也沒人買嗎?”
秦筱瀾沒有說話,她又低下頭,這次沒有扣指甲,而是攥着手指,把關節都捏成了白色。
“去,去把渣哥叫來。”
我情緒有些激動,呼啦一下站起身,還沒穩住身子,只感覺大腦像缺氧一般,兩眼冒星,雙腿發軟,天旋地轉,我又坐回到沙發上,無力地嘆息着。
秦筱瀾說:“渣哥出去辦事了,估計很晚才能回來,小濤,你也別太上火了,這座城市你還不了解嗎?臨近春節前夕,整座城就像是一座空城,人人都回家過年去了,現在大街上都看不到幾個行人,網店那邊也冷冷清清的,衣服當然不好賣了。”
我剛想說話,便聽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