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歌圩相遇

第七十三章 歌圩相遇

在進行龍舟賽和獨竹漂比賽時,湖邊早有人對起山歌,只是歌圩未宣佈正式開始,對山歌的場的面還未形成氣候。

“我宣佈,敬流三月三歌圩正式開始!”陸大海的右手揮動一下,面帶微笑地正式向湖邊上的人們大聲宣佈。

此時,對山歌才算正式開始。

敬流的歌圩多以村寨站隊,人們圍在湖邊,聚集在同一區域,進行對歌。

在對歌的過程中,如果男女雙方都是年輕人又相互相中對方的,那麼雙方便可以各自順着岸邊,一邊對歌一邊朝主持台靠近,面對面交流,然後再眾人的歡呼中,拋繡球。

繡球即為定情之物。

位於西岸幾棵青竹下,敬仁寨一位身穿紅衣綠裙的年輕妹仔,朝東岸的阿哥先開腔。

對山歌咧對山歌,

山歌出口歌成河。

山歌有意暖人心,

流水無情滿容波。

……

對面阿哥幾鬼多,

丟首歌來和一和。

壯族歌圩是年輕人的盛會,也是老少齊參與慶祝、交流感情的歌會,因此對歌不分輩份與年齡,大家都可以對。

對山歌來對山歌,

湖邊鴨仔也來和。

今日敬流設歌圩,

大家齊唱熱鬧多。

……

哪能只想小哥哥?

阿妹年老背也駝。

唱歌的是乾懷寨的一位駝背的老歌師,歌聲出口,便引起眾人的歡笑聲和叫好聲。

敬仁寨的小阿妹被老歌師損了一把,略顯尷尬,臉微紅,卻沒有生氣,只是笑笑地點頭,覺得老歌師果然不一般。

還好那卧寨的方陣,立刻有一位頭纏黑頭巾的年輕仔唱起,替她緩解那份尷尬:

對山歌來對山歌,

阿妹唱起哥來和。

山歌好比蜂蜜水,

山歌好比肥豬諾(壯話:肥豬肉)。

……

鄉親父老來作證,

從此不再找媒婆。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還有喊道:“今晚,就提‘豬諾’去敬仁寨提親啊!”

大家對歌正起勁時,一位面部紅潤,花白鬚髮的老阿公豎著拐杖走來,烔烔有神的雙眼一直環顧着湖邊的周圍,臉拉得好長。

他就是冷水寨的老歌師,方圓幾十里都赫赫有名,外號叫“佬挼(壯話,讀ruá,其意為能說會唱)”。

“唉……看來是白跑一趟了。”佬挼搖了搖頭,無奈地道。

“阿公為何這麼說,這不挺熱鬧的嗎?”旁邊的一位中年婦女不解地道。

“你懂得什麼?我這一趟來,就是衝著莫曼歌師來的,她不到場,這歌圩也就沒什麼好玩的了。”

冷水寨離敬流有十多里地,“佬挼”並不了解敬流壯錦作坊的情況。,

“你很久沒來敬流唱歌了吧?敬流壯錦作坊都關停好幾個月了,莫師傅家離這裏那麼遠,忻城的三月三歌圩到處都是,她怎麼會來這裏唱歌?”

“就是,沒能聽莫曼師傅唱歌的確有點遺憾……我還聽說了,那卧寨韋鏢頭早就對他家的娃仔——韋世豪解禁山歌了。這後生仔也唱得不錯,去年大塘向財主的千金擺歌台招親,幾百個後生仔都對不贏她,就韋世豪贏了。聽說,他和莫曼傅是對呢!”

“哦?那卧寨還有這樣的人才?”佬挼眉頭一挑,陰雲密佈的老臉又風和日麗起來。

“可惜嘍!這兩人恐怕是不來參加這一場歌圩了。”中年婦女道。

“為什麼?……”佬挼剛剛陰轉晴的臉又恢復了原樣,道:“這歌沒法對了,都是一幫邊角料。”

在佬挼眼裏,敬流就沒一個像樣的歌師。

“話不能這麼說。一山更有一山高,你唱唱不就知不知道有沒有高人了嗎?”旁邊的一位男子對目空一切的佬挼有些不滿。

佬挼將拐杖往面前一頓,道:“唱就唱,來都來了,不唱兩首,就不是我‘佬挼’了。”

跋山涉水趕歌圩,

倒出山歌多如米。

可惜不見真神在,

不知唱來和誰比。

佬挼的山歌自吹自擂,歌聲未落地,立即引來一片噓聲,但是他並不以為然。

歌聲落定,立即有人唱道:

莫攀比來莫攀比,

螞拐無知坐井底。

問你天高有幾尺,

問你地厚幾多米。

這是一個小女聲唱的罵歌,罵佬挼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哼……”佬挼不服,從鼻孔中噴出一個字,又唱:

有心想聽畫眉叫,

原來烏鴉搭個腔。

諾大歌會無高手,

好不叫人心發涼?(1)

木羅寨的一位後生仔唱道:

心莫涼哎心莫涼,

心若涼了話不長。

聽你唱歌不年輕,

不要過早風閻王.(2)

佬挼拐杖又一頓,又哼了一聲,敬流的后仔竟敢如此輕蔑他?

正要開口時,一聲如銀鈴般的歌聲唱起:

對山歌咧對山歌,

任憑誰都莫逞強。

強中自有強中手,

你長我短取你長。(3)

……

杜鵑花紅油茶黃,

畫眉烏鴉不一樣。

人人唱歌要和氣,

留得名聲在歌場。(4)

此歌一出,叫好聲連連。

老挼聽了也佩服得五體投地,莫非這個妹仔就是他所想拜會的莫曼?

對,一定是她!

韋世豪和謝英君兩人與莫青蓮、李貓仔等人匯合后,突然聽到莫曼的歌聲,他們都興奮不已,尤其是韋世豪。

他激動地在空中猛揮一拳,道:“哎呀,我就知道她會來的。”

莫青蓮媚眼一翻,醋勁大發,道:“看你高興的……人家來這裏又不是來和你約會的,你激動個咋?小心掉湖裏淹死你!”

韋世豪心情大好,才不會和她計較這些,道:“是不是來和我約會,唱唱兩句不就知道了嗎?”

哎嘿

大雁冬去春又回,

今日歌圩來相會。

山高水長隔不斷,

山水相依永相垂。

充滿磁性的歌聲,傳入莫曼的耳中,她的粉臉頓時泛紅,羞澀地輕咬着小嘴唇,胸前的小鹿崩崩亂跳。

他怎麼也來了?這該冒多大的風險啊?

關於慶遠府的情況,莫曼了解得一清二楚。她這一次大老遠地跑到敬流參加三月三歌圩,一方面是情難斷理還亂,是依戀舊情懷,兌現自己去年分別時的承諾罷了;另一方面是她自作主張為慶遠府收集情報,其實這也就是為了他。

“不行,我得勸他立刻離開。”莫曼心想。

莫誤會咧莫誤會,

大地春暖雁歸回。

不為山來不為水,

妹勸阿哥趕緊回。

莫曼用歌聲違心地告訴他,她來參加歌圩並不是為了他,此地不宜久留,讓他趕緊回到慶遠府,那裏才是安身之地。

莫青蓮“蹼嗤”一笑,莫曼還真的信守承諾。

“你笑什麼笑?她,那是怕我有危險,讓我趕回去,是在關心我!”韋世豪高興地道。

被愛情沖昏頭腦的人的想法都一樣,盡往好的方面想。

兩人都開腔后,湖邊很多人已聽出對山歌的兩人分別是莫曼和韋世豪了。

“哎呀,這歌圩沒白來,原來大名鼎鼎的莫曼師傅也來參加了。”有人私下議論着。

“就是啊!不過,聽說那卧寨的韋世豪的歌才也不賴。你聽……你聽……唱歌的就是韋世豪……不賴吧?”

“韋世豪也來了?那更有意思了。嗯……嗯……的確不賴……”

眾人在議論紛紛的同時,剛趕到歌圩的陸蠻和鄧遷徒,便急沖沖地衝上主持台。

“總兵大人,正在對歌的男子就是韋世豪,我請求立即對他進行抓捕。”陸蠻單膝下跪,控手道。

聽得津津有味的陸大海,微閉着雙眼,右手指正在空中有節奏地比劃着,當得知自己聽的山歌正是韋世豪在唱時,他的手猶如被針扎了一下,收回。

陸大海一臉詫異,雙手按着前面的案台,站了起來,欲發令抓人,但又猶豫了。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抓人去。”鄧唯利也吃驚不小,立刻心領神會地越位下令。

“是!”旁邊的幾個護衛應了一聲,準備下台抓人。

“且慢!本次歌圩是本大人到敬流后,舉行的第一次盛會,此刻抓人必惹眾怒,還是等一等。”陸大海揮手道。

他帶兵到敬流駐軍后,強加了不少的賦稅,民間怨氣高漲,如果再在歌圩上抓人,必然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如今,通往外界的各個要道路口,他都設有關卡,就算韋世豪插翅也難逃,因此他覺得歌圩結束了再抓人也不遲。

“陸大人,就這麼放過韋世豪了嗎?他可是殺害王降和賴八筒的兇手,還阻止了兩千士兵來投奔大人啊!”鄧遷徒道。

“非也!抓,是一定要抓的,但現在不是時候。”陸大海道,又轉頭和鄧唯利耳語道:“讓他先唱着唄!否則,豈不是撓了大家的興趣?歌圩散后,立刻抓人。”

“高,實在是高!”鄧唯利微笑着,舉起大拇指道。

雖然他們倆在耳語,但是現場嘈雜得狠,陸大海的音量還是挺大的。

要等歌圩散了抓韋世豪?

韋世豪所做的一切,向思娜都一一知曉,而且越來越佩服他。

至此,向思娜對鄧唯利和鄧遷徒這一對錶親,又有了新的認識,便借故悄悄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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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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