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大夫取出針包,坐在床邊,捻起銀針,有條不紊的為李菁菁施針。
世上沒有不透風牆,齊王府為太后所設的靈堂中發生的事不脛而走,在第二日,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在議論太后突然暴斃,實在是太過蹊蹺,齊王世子妃血染靈堂,這恐是一個不祥之兆。
“太后雖是姬家之女,可她已經嫁入皇家,這齊王府有什麼資格為她開設靈堂?如今出了這檔子事,看這下子齊王府如何收場!”顧綰聽着雲裳說的坊間傳言,心裏默默為齊王府點上一支白蠟。
“小姐,據說這世子妃是懷孕了,雖是有小產的跡象,但孩子已經保住了。”雲裳輕柔的將珠釵插入顧綰髮間,看着鏡子裏的顧綰說。
顧綰手扶上珠釵,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左右轉動着頭,欣賞着雲裳今天為她梳的新髮型。
“雲裳,你的手真巧。”顧綰看着鏡子的自己,不由的讚歎。
顧綰不喜用假髮髻,所幸自身的頭髮發質黑亮,發量也多,在雲裳的一雙巧手下頭髮格外聽話,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別人的手。
她暗暗點頭,雲裳這份手藝正得她心。
“小姐喜歡就好。”雲裳對於顧綰的誇獎已經習慣了,顧綰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會毫不吝嗇的誇獎。
“對了,小姐,我可聽說最近離王上街,引開滿條街的少女觀看,還有人給把秀帕扔在離王身上呢,據說禮部尚書家的二小姐,在街上不小心扭到了腳,好巧不巧正跌倒在離王懷中,好一段風流韻事呢!”雲裳一邊說,一邊看着鏡子裏顧綰的反應。
顧綰扶着珠釵的手一頓,神色不顯,她若無其事是將手滑落在耳邊的瑪瑙翡翠墜子上,對着鏡子左右端詳。
“下午我們就啟程去青雲山。”顧綰放下手,平靜的說。
雲裳抿着嘴,她是不知離王和小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從那天小姐從豫王府回來后就再也沒有穿過男裝,也沒有出過丞相府,每日待在府中不是打坐就是研葯,整個人都是悶悶的,前幾日又與老爺說要出趟遠門,按道理說,閨閣女子哪能隨意出遠門,可神奇的是老爺居然答應了。
一隻火紅的鳥兒從窗外飛了進來,停落在顧綰的肩頭,仰着頭,轉動着黑溜溜的眼珠看向雲裳。
雲裳無奈的從一旁的盒子中拿出一顆牛肉粒餵給這隻鳥,這隻鳥兒是小姐帶回來的,聽說不小心掉進湖裏,被小姐好心救了上來,小姐見它甚是可憐,便將它放在身邊養着,取名十里。十里雖然是鳥,可嘴巴卻是極為挑剔,府里的廚娘做的吃食它一概不吃,只吃她做的,就比如這牛肉粒,廚娘做的它不吃,非得讓她去學着做,它才肯吃。
十里心滿意足的嚼着雲裳投餵過來的牛肉粒,在顧綰肩膀上撲棱着翅膀,可隨之而來的是顧綰的白眼。
“十里,你真是是夠了,不要把你身上的灰拍在我身上!”顧綰有些抓狂,十里自從吸收了冰菊和寒雀的靈氣后,體內靈力恢復的很快,得以從她的神識中化形而出,十里極其喜歡站在她的肩膀上進食,還超級喜歡吃完東西撲棱翅膀,這讓她十分受不了。
“說什麼呢,小爺我可是最乾淨的!”十里不服氣的回嘴,但它的身體還是十分老實的飛向雲裳的肩頭。
十里的話只有顧綰才能聽到,所以雲裳很是佩服的看着顧綰,果然還是小姐厲害,這麼調皮的十里也就只有小姐可以管制的住,不過十里也是靈性十足,十分通人性,能聽懂人話。
顧綰搖頭,這個十里,給點陽光就燦爛,自從化形后,丞相府都快被他翻得個底朝天。
她看着鏡子,一點點的拆下頭上的珠釵髮飾,摘下耳環,把披散在身後秀髮全部用綉着翠竹的紅色髮帶一絲不苟的扎了起來。
她們要去青雲山尋找十里的身體,穿着女裝自是不好行走。
待雲裳將一切都收拾好后,顧綰拜別顧青臨踏上尋找十里身體之路。
顧綰坐在馬車中,手裏捏着臨走時爹爹贈與的一塊黑色的玉珏,一半雕着俊美的人面,一半雕着長有獠牙的可怖獸面,模樣古怪至極。
她將自己修鍊的事情全盤告知爹爹,外出修行的計劃得到了他的支持。
爹爹說,她與娘親是在修行途中相識、相知、相愛,最後才有了自己,可爹爹始終沒有說他拜於何門何派。
這塊玉珏,究竟代表着什麼呢?
顧綰反覆端詳着手中的黑色玉珏,百思不得其解。
馬夫駕駛着馬車快速穿過城門,顧綰撩起馬車的床簾,回頭望去。
巍峨的城牆在她視線中越變越小,最後化為一個黑點,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這座城裏,她牽挂的除了爹爹還有.....
罷了,走就走的乾淨利落些,憑藉那人如今的模樣,指不定等她再次回來的時候,那人早已嬌妻在懷,兒女環繞了。
想到這裏,顧綰心中升起絲絲煩躁,她收回目光,將帘子放下,閉目假寐。
何易匆匆跑進離苑,面帶凝重之色。
“主子,顧大夫已經出城了。”何易對着坐在石桌旁的俊美男子拱手說。
扶離捻着黑子的手猛然一頓,眼底晦暗不明。
“讓人跟在後面,好生保護,切莫被她發現。”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扶離冷清的聲音隨之響起。
何易會意,點點頭,轉身跑出了離苑。
扶離俯視着這盤黑白交錯的棋子,心緒難平,他只要一想起那日顧綰的眼神,便由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刺痛。
“那我們的婚約可還作數?”
“我與你的婚約不過是太後為了羞辱我的把戲罷了,如今她已死,我自不如從前。我早已向皇上奏明解除婚約,這件事,令尊也早已知曉。”
“那在你眼中,我算什麼?”
“我如今身體大好,顧珩於我而言,已是無用之人。”
“那顧綰呢?”
“顧綰於我而言,不過是丞相之女、名聲盡毀的陌生人罷了。”
“呵~”
扶離永遠記得他說完這句話時,顧綰看向他的眼神忽然之間就變了,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他從來見過顧綰那樣諷刺的笑容,笑得他心底泛酸發痛。
可這樣的結果,對她、對他都是最好的。
天色漸暗,落日的餘暉慢慢淡去,馬車在一座小鎮的驛館處停了下來。
“公子,這座小鎮並無客棧,只尋得這處破舊的驛館,現已入夜,看來我們今晚得歇在此處了。”年輕的車夫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走到馬車車窗旁,對裏面坐着的人道。
雲裳率先打開馬車門,手扶着車轅小心翼翼的從馬車上跳下,顧綰緊跟在後,腳尖用力,輕輕從馬車上躍下。
“十里,這兒離青雲山還有多遠?”她看着那扇岌岌可危的驛館大門,眉心抽痛。
十里從馬車裏飛出,本想落在顧綰肩頭,可盤旋了一會後,飛向雲裳,在雲裳肩頭擺出了個金雞獨立的造型。
“這已是青雲山旁家的勢力範圍了,明天再趕上半天路,就到了青雲山腳。”十里說。
顧綰聞言,眉頭才稍稍鬆了松。
“主子,你們先進去,我去把馬兒安頓好。”車夫牽着韁繩,撫摸着馬的鬃毛,對顧綰說。
“丁常大哥,我跟你一塊去。”雲裳想起馬車裏還放着一些她和小姐的貼身衣物,若是讓丁常拿去驛站極為不妥,不由得自告奮勇的跟在丁常身後,陪着他將馬送去後院。
顧綰抬腳朝着驛館走去,還未曾進門,她就感受到幾股屬於修士的靈力波動。
“這兒有修士!還不止一個!”十里並沒有跟着雲裳去後院,它撲着翅膀盤旋在顧綰上方,很顯然,它也感受到了這股靈力波動。
“一個如此破敗的小鎮,居然還有修士再次盤桓,真是奇了!”顧綰他們是因為需要掩飾身份才會選擇最傳統的趕路方式,可修士不一樣,能夠催動靈力日行千里,這個小鎮前面應當會有比較大的集鎮,一般人可不會選擇在此落腳。
“旁家已經沒落了!”
顧綰剛進門,就聽到這樣一句話。
她扭頭看去,幾個大漢坐在驛館的角落,生着堆柴火,手裏都揣着個白饅頭,在那裏邊吃邊交談。
“現在青雲山是無主之地,誰都想來分一份羹,我們這些修為淺的也就只能站在遠處看看能不能撿個漏,聽說青雲山腳下已被各大門派佔領了。”其中一個眉角帶疤的大漢咬了一口白面饅頭后,與眾人說著。
“是啊,聽說是那個朱十里回來複仇了,青雲山旁家大宅的大火燒了七天七夜,裏面的人生生的被火燒成了灰,屍骨無存。”
“可憐了旁家家主一世英名,到頭來卻被一個淫賊謀害了性命。”說話那人搖着頭,滿臉惋惜。
顧綰環視四周一圈,尋了個相對乾淨的地方,撩起長袍,就地坐下,這座驛館年月已久,說是驛館,倒不如說是被人廢棄的一座房屋,除了框架還在,驛館裏的桌椅早已廢棄,變作一堆廢材,屋子裏四處都是落葉灰塵蜘蛛網,不過好在地方夠大,足夠暫時的歇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