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軍心即人心
清涼夜風吹拂營中旗幟,周七元神出竅入駐太平道天觀望戰局。
山西戰場依舊平穩,宣大總督董漢儒駐兵雁門,與南邊駐紮沂口的范長生部相隔百里對峙。
南邊陝西三邊總督李起元駐屯洛陽,分兵協助清剿流竄河南的張士佩殘部。可能過不了多久,張士佩本人也會棄軍潛逃,他們搶到了太多的東西,又殺了太多的人。
偏偏張士佩又背離了徐鴻儒,也拒絕了混元教的拉攏,背後沒有組織,張士佩本人鎮不住局面,才導致所部分兵后抄掠壯大,壯大后就隨着骨幹裹挾財物潛逃而整體崩散。
山西巡撫何應瑞已帶着糾集的三萬多人駐屯風陵渡,守住李起元麾下秦軍迅速入晉的路口。
李起元干預山西戰場時,何應瑞自會半渡而擊,重創陝西秦軍。
因而山西方面不用着急,如今天下轉折點就在天津。
他看向山東時,見徐鴻儒屠殺之後的歷城產生一道仇怨陰厲的衝天氣柱,這道氣柱貫入大朱天庭。
飽含仇怨之氣的枉死陰魂被這道氣柱吸引,匯入其中成了冤孽,順着氣柱飛升到大朱天庭,化作妖魔異獸衝撞廝殺,卻是被大朱天庭的天官、天兵有序掃蕩,不留隱患。
現在皇明朝廷還在,冤孽也不多,尚能壓制。
等到皇明朝廷風雨飄搖,人世千里無人煙時,當年玉皇道天如何陷落的,大朱天庭也會如何陷落。
再把目光轉回身邊,能見黃克瓚麾下軍氣交織成一張網,從三面將河陽包圍,自己已經看不透這張網背後的氣象。
同理,天津方向也有衝天的軍氣光柱,遮擋視線,自己也看不到薊遼方向的氣象變化。
這應該是恢復修為的龍門道道士的手筆,牽引氣機結成網絡,封鎖隔絕氣機變化。
道錄司終於在戰爭中發揮該有的作用,周七也不意外,管他如何變化,自己一拳打死即可。
他視線移向雄縣、新安一帶,沒看出異常,再細細一看,彷彿一層陰翳阻隔視線,看不清晰,不由皺眉。
他揚起右手,手心凝聚一枚雷電白球朝着雄縣砸下,雷池儲量下降約百分之一,微不可察,兩三天就能彌補圓滿。
閃電從夜空中打響,照亮了雄縣北郊的天際。
蘆葦盪、鹽沼地里一支皇明夜襲軍隊正潛伏前進,唯一一桿戰旗在閃電劃過天空時讓周七看清楚:欽差天津兵備正使。
天津兵備正使來斯行,所部駐紮在霸州,與雄縣對峙已久,麾下兵馬甚是精銳。
這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來斯行臉色微變,兩個隨軍道士就在他身邊,各持一桿長幡。
當電光即將消散時,兩個道士臉色幾乎眨眼間就蒼白,手中長幡更是無火自燃,道士一前一後撲倒在來斯行馬前。
他兒子來燕禧盔甲在身,身手輕捷一躍下馬,上前摸了摸,長幡燃燒熄滅,他抬頭:“父親,二位真人已然仙逝。”
不等來斯行開口,天空中電閃雷鳴,照亮全軍,七千餘人盡皆暴露在周七眼皮下。
除了這七千精銳,還有天津、河間的許多隨軍出征的鬼神,這些鬼神聯合起來遮掩氣機,差點連自己都被蒙蔽。
遮蔽氣機的樞紐長幡被雷電震毀,各路鬼神自然就露出面目,周七哪裏會放過這些鬼神?
這幫鬼神如此賣力,唯有狠狠懲戒,今後其他地方的鬼神才會引以為戒。
就算強逼着出陣,若是願意放水,那自己也會放水。
如今這樣竭力助陣的,自不能錯過。
連續十五道雷電圍繞來斯行所部軍隊兩側、前後劈落,一群群鬼神在電網中煙消雲散,真靈潰散。
來斯行見這場景,彷徨不已。
己方有鬼神相助,本是應有之事。
可怎麼卻被對方接引雷法擊滅?
接引雷法這樣的無上妙法,難道不應該由朝廷、天庭獨掌么?
鬼神值得敬畏,那雷電呢?
電閃雷鳴,如今來斯行心緒恍惚,所部精銳也戰意動搖,裹足不前。
夜襲已經失去意義,可這麼撤歸又實在不甘心。
來斯行左右看看,見兒子、親信家丁、幕僚、軍官都面有憂懼之色。
“豈非天意乎?”
他仰天長嘆終究是無用,沒人願意開口提議‘繼續發動夜襲’、或‘捐身報國就在今日’這類的話。
電閃雷鳴這麼大的動靜,夜襲又未攜帶太多器械,只是輕裝而來。
這樣的輕裝部隊,是拼不過重甲堅陣的。
隨着來斯行撤兵,所部聚集而起的赤色軍氣光柱也渙散、消解。
行不過十里地,全軍軍氣潰散。
周七覺得有意思,揚起手牽動雷池力量,又是一道天雷劈下,依舊是雷池百分之一的力量。
這一次軍氣潰散未能干擾,雷電徑直劈中軍中背負火藥桶前進的輜重兵,一桶連着一筒在密集隊列中殉爆。
頃刻間人仰馬翻,前隊不知后隊,后隊不知前隊,以為遇襲,不多時就逃散一空。
亂軍之中,來燕禧背負父親徒步前進,等跑回霸州來斯行已是油盡燈枯,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天命。
耗盡心血編訓的新軍,未戰而潰。
天降雷霆干擾人事,那人力又有何意義?
抑鬱之中,來斯行飽含怨氣而亡。
“軍心即人心,軍氣即人氣。”
“軍心散了,軍氣也就散了,與常人無異。”
“我的雷霆劈不到城市中,原因就在這裏。人口密集,世代生存在一處,人氣與本處地氣相融,融成了一片,自然能干擾我的雷霆,卻擋不住真正的天地自然的雷霆。”
至天明時,周七元神歸殼,手中拿着一紙詔令沉吟不定。
這是調撥太平龍王曹時聘率部來此降雨的詔令,你黃克瓚擅長鑄造紅夷大炮,軍中號稱有大小五千門火炮……不知下雨後,你這火炮還能不能開火。
似乎官軍也有相對應的戰術,已經在大規模、持續的改裝火門槍為火繩槍,又或者乾脆改裝為燧發槍。
或許憑着雷池,可以打一場大規模追逐殲滅戰。
人心這東西越多就越雜,軍心也是。
如果只有三五千戚家軍這樣的精銳來與自己廝殺,那反而不好施展手段。
人家軍心似鐵,尋常鬼神手段傷不到對方。
恐怕這也是太平道張角三兄弟敗亡的根本原因,就算能召喚雷霆,你也只能劈打軍心散亂的雜牌,對上精銳大軍自然無從施展手段。
可皇明精銳八成、九成都折到遼東去了,現在還沒精銳。
如果再廝殺兩個月,活下來的就是軍心如鐵的精銳部隊了,那是兩個月後,不是現在!
現在黃克瓚親率十萬大軍如洪流壓來,真正能打的也就兩萬宣大兵,餘下八萬不過是跟在後面搖旗吶喊助陣的。
破局,似乎就這麼簡單。
人家張八百能破孫十萬,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