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稅丁總隊
真定府城上上下下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收稅自然要從最肥的開始。
開個好榜樣,後面的人再不樂意,也多數能捏着鼻子認了。
可賈家近六十處院落,三百多間房屋,按着《棟稅》規則,這得是何等高昂的一筆重稅?
高的彷彿跟搶一樣,又如笑話一樣。
賈家敢抗稅?
自然不敢,興許府城的一些官宦、士紳家庭還不清楚,賈家作為曹家的老朋友,自然清楚神武右衛、真定衛是怎麼整飭軍田,重新制定右營、左營兵役冊的。
兵役冊已經編好,搶收搶種后就能動員補齊。
這可是兩個滿編營,按着國初時營制制定的軍役冊,動員后兩營能有七千二百人。
已現在的形勢,就真定左營、右營滿編集訓時,自能影響四周格局。
到時候撲滅賈家,易如反掌。
可若交稅,資不抵稅,這怎麼交?
各處觀望下,賈家開始了最為實際的銀彈攻勢,李秀才上門催征時,就把一盤銀錠子擺在面前:“祭師,我家名下房產雖多,但大多是族產,集中一起便於打理,絕非我一家之私產。若是祭師依法度辦事,那我家只好析分族產,這樣雖麻煩些,可卻能免去破家大難。可這樣一來聖教便征不了多少棟錢,我家也有偷奸耍滑不敬聖教的嫌疑。”
賈老太公也拄着杖,說話緩慢語態平和:“若祭師能權變一二,寒舍願奉棟錢百兩,以獻聖教。”
“老太公,此非李某能更易,冥冥之中自有鬼神衡量。聖教推行棟稅,絕非攬錢搜刮民脂,乃意在抑制兼并耳。我寧不要賈家百兩、千兩獻儀,也要執行《棟稅》,使賈家析產分戶。”
見李秀才說的肯定,賈老太公也只是一嘆:“祭師,析分家產亦是老朽夙願。就怕產業析分后,子孫的心氣也就散了。”
“太公須知兒孫自有兒孫福,順應天命、人心析分族產,想來兒孫也會體諒老太公難處。”
李秀才勸諫下,賈老太公帶着百兩銀子回家,召集族親、鄉鄰為證,開始劃分家產。
賈氏家產析分,老太公的多數子孫、玄孫自然是喜出望外極力擁護,有一種類似中彩票、長房一脈絕嗣的喜悅。
上上下下那麼多雙眼睛盯着,老太公的長房一脈也只能咬碎牙往嘴裏吞。
家產已經析分,想要維持優勢就得要聯合族親,更是不敢得罪、使臉色。
高家、賈家低頭服軟,繳稅的繳稅,析分家產的析分,可也有不信邪的。
一個倚老賣老的老舉人仗着資歷深厚,教導出許多舉人、進士的人脈、名望站出來反駁:“老朽只認皇明法度,不識得什麼棟稅不棟稅!你若再來上門勒索,府城不敢做主,老朽就去巡撫衙門申訴!巡撫衙門不做主,老朽就去敲登聞鼓,請聖天子裁斷!”
這令李秀才頓時為難,實在沒想到這家子會第一個站出來為難。
難道真定士林文壇就指望用這個老舉人壓服、施壓?
“念爾年老昏聵不識天數,故不與你計較。”
李秀才翻開早已統計好的稅冊,目光落向韓舉人身後一眾子孫、姻親:“減免人丁后韓家合棟稅、鋪稅銀一兩二錢八分銀。依律抗稅者加倍懲處,若無錢納稅則征丁壯服役,以工役銀沖抵稅銀。既然韓家韓家清苦,那就以工充稅!”
韓老舉人大怒,瞪目:“豎子欺人太甚!”
“莫在意這老匹夫,速去逮捕韓家男丁!
李秀才揮手,後面二三十個信眾如狼似虎衝過去,這些信眾穿黑衣,胸前胸后縫補白底紅邊框的補子,前面是‘稅’字,後面是‘真定總隊’四個字。搞的正規,儼然官府做派。
任由韓家女眷如何哭嚎,稅丁揮動鐵尺制服韓家成丁男子八人,悉數雙手反綁押往東城貢院。
皇明沒有監刑,各地並無專設的監牢,只好借貢院用一用。
先把抗稅的人集中到貢院進行‘愛國教育’,等他們全心全意領悟到‘依法納稅就是愛國’這一真諦后,才會放他們去幹活。學習、做工期間食宿費用自然由家裏人墊付,做工期間記錄工分,一分就是一分銀。
何時攢夠了與稅銀相符的工分,何時再放回家。
知府徐騰芳感覺腦袋有些快爆炸,他越發看不懂混元教的行為了。
你要反就反,要摟錢就麻溜的摟錢,搞這麼花樣做什麼?
難道你這樣正規的收稅,各地士紳就會心悅誠服?
根本不可能,就憑現在搞出來的稅丁,就站到了天下富庶、士紳、勛戚之家的對立面。
府城有稅丁總隊,州有稅丁大隊,縣有稅丁中隊,鄉鎮有稅丁小隊。
混元教分派各縣的祭酒、主祭、從祭,還有各縣在冊鄉勇、信眾就這麼飛速糅合在一起,換上了稅丁制服。
真定巡按及所部兵馬外出征戰,兵備正使在前線督戰,府城都已被架空軟禁,各縣知縣又能有何作為?
雖說各處難免有一定程度的抗稅事件發生,可火速鎮壓殺雞儆猴,倒也使得稅務有條不紊展開。
真定發生的事情讓周圍府縣士紳、官員傻眼,有條件的開始向京師遷移,或運作調換工作。
“此古今聞所未聞之事!”
“本以為編撰《混元真經》者有曠世大才,如今看來乃是禍國殃民之才。”
“卻不知混元教這麼胡攪蠻纏能收多少錢糧……”
余鯤翔抱着父親餘子翼骨灰盒獨自啟程南下時,在驛館中聽人談論真定之事。
大概能收多少?
余鯤翔看一眼討論這問題的幾個官宦模樣人物,他不由想起了兄長的猜測。
余蛟翔傷勢痊癒后,就加入了混元教,此刻已是稅丁小隊長,對真定今年徵收的錢糧也有一定認知。
最少四十萬石小麥,這是各縣士紳積極加入混元教,爭取田稅減免三十稅一下最低的估算。
這還沒算棟錢、棉花、折絹、草束折銀這三項收益,哪怕與皇明稅法靠齊,混元教也收到了最少三倍於皇明的稅。
如果天下州府用混元教來收稅,那皇明財政年入可達一億!
在太原即將爆發決戰之際,井陘兵備正使何應瑞又是一道奏疏發到北京,一道內容很長的奏疏。
第一是支持胡繼升此前奏疏提議在真定設鎮,總轄三關的事情;這件事情胡繼升上奏后,雖沒有通過,但也抄錄到邸報發到各省,看各地官員如何看。
第二是何應瑞對太原決戰持悲觀態度,希望朝廷暫時忍耐混元教,能派專員前來安撫。同時對混元教收稅能力持認可態度,希望派來的撫慰使能將這筆錢糧拿到手裏,以支官用。
第三是曹州淪陷妖賊之手,時局混亂動蕩,他最近收到家鄉來信,以宗族被賊人屠戮為由,何應瑞請求辭官回鄉治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