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清楓之人
皇宇辰穩了穩心神,看着王首領那一臉獰笑的臉,雖感覺全身冰冷,卻還是擠出一絲微笑,對王首領道:“謝過壯士。”
“哎。”王首領擺了擺手,沖皇宇辰呲牙一笑,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卻潔白異常,在陰影的籠罩下,更顯陰森,皇宇辰只覺一股寒意從頭到腳,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小哥,你這是病了嗎?”王首領見皇宇辰打了冷顫,立馬收回笑容,一臉關心,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皇宇辰。
此刻的皇宇辰,一身簡單長袍,緊身長褲,並不華貴卻異常乾淨。再看皇宇辰面容,劍眉虎目,俊俏面龐,加之頭上一條長長束帶,搭在肩上。看着玉樹臨風,氣質非凡,怎麼看也不是這山中之人。
“沒有。”王首領收回了笑容,看起來舒服多了,皇宇辰前身冷意驅散,沖王首領笑笑,再看了看周圍,沒再說話。
“你們幾個,把這幾具牲口的屍體找地方埋了,再把這附近清理一下。”王首領見皇宇辰並不怎麼搭理自己,先回頭吩咐手下打掃四周,然後拉了拉皇宇辰衣襟,示意他道一旁去。
皇宇辰輕嘆口氣,跟着王首領來到一旁,站在附近,靜靜的看幾個人打掃戰場。
“小哥還未回答我的話呢。”王首領一屁股坐在一個木樁上,轉身沖皇宇辰問道:“小哥你是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
“從祈天來,回祈天去。”皇宇辰對王首領這大漢並不反感,反而心中有些好感,這人殺伐果斷,見木已成舟立刻下令誅殺所有活口。自己雖不需要,但無論如何,這王首領還是幫了自己的。
“祈天?小哥你是祭祀嗎?”王首領一臉詫異,看向皇宇辰,問道:“看小哥樣子怎麼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怎麼祈天來祈天去的,你這是要去拜神?”
皇宇辰聞言,不由回頭看向王首領,這大漢坐在木樁上,與他同高。心中生疑,張口問道:“王大哥你沒聽過祈天?是個帝國。”
“祈天是個帝國?”王首領一愣,皺眉仔細想了半天,反問道:“哪裏的帝國?我怎麼從未聽過?”
“想必……應是很遠的。”皇宇辰之前聽李輝說過,這裏是蒼茫山脈,若自己之前的記憶沒錯,此地應距離祈天極遠,王首領沒有聽過,應屬正常。
“哦,那就不奇怪了。”王首領沖皇宇辰嘿嘿一笑,一臉猙獰之意再次傳來,看的皇宇辰又打了一個冷顫。
“在下王弘盛,清楓寨副首領,這片區域,是我清楓寨的地盤。”王弘盛嘿嘿一笑,向皇宇辰自報家門。
“馬大嶺。”皇宇辰沖王弘盛抱拳行禮,說出了自己之前編好的名字,道:“再次謝過王大哥救命之恩。”
“嗨!”王弘盛又拜了拜手,道:“馬小哥你身手不凡,就這幫貨色,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過你的心太善了,逼到這地步才下殺手,也就是他們之前不知道你有修為在身,否則也是驚險。”
皇宇辰輕聲嘆了一口氣,方才這次出手,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自己動手殺人,他雖在邊關長大,但自小深藏東王府,研究混元陣,上陣殺敵這種事還輪不到他。若不是這老者實在可恨,他也不會動手擊殺的。
“王大哥,這姓殷的老者到底是何人?你之前說的可是真的?他真的將附近的村寨盡數屠了,送去帝國領懸賞嗎?”皇宇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拳,上面還有絲絲血跡,蹲下身,一邊用青草擦拭自己的拳頭,一邊問道。
“這事倒不是假的。”王弘盛回道:“自帝國法令頒佈開始,這殷老頭就用各種方法捕獲路人,以前這裏是商道,偶爾有商會通過這片區域到帝國另一邊去,殷老頭先是哄騙,不成就下藥,總之只要是個生面孔,不是被他抓了,就是被他殺了,盡數帶入邊關小鎮,換取銀錢。時間久了,就很少再有人走這條路,他就把手伸向其他村寨,若你到過他村寨前面,肯定知道他村子是有圍牆的。這也是因為他殺人太多,為了自保,才修建的。”
“這老者如此行事,難道帝國的官員全是傻子?他說是盜匪就是盜匪了?”皇宇辰聞言,眼睛一瞪,這老者之前放言說他殺過三百餘人,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當然不是傻子了。”王弘盛冷笑一聲,道:“不過帝國對蒼茫山盜匪很是忌憚,這裏又是邊關,自然管的嚴些,寧可錯殺,不能放過。每月,都下達捕獲盜匪數量的標準,邊關衙門為完成標準保住官位,這些事,早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皇宇辰聞言,滕的起身,鋼牙緊咬,心中恨意升騰。若這帝國如此做,那要殘害多少無辜?就為了邊關穩定?他自幼生長在邊關,卻從未聽聞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
“這是什麼狗屁衙門?為了官位,就能濫殺無辜嗎?”皇宇辰擰眉瞪眼,看向王弘盛,東王自小教他愛民如子,舟船相依,現在聽了這等事,心中怒火無法壓抑。
“小哥不必動怒。”王弘盛看看皇宇辰,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莫動肝火,見皇宇辰眉頭稍松,這才繼續道:“像蒼茫山這樣的地方,嵩山峻岭的,又在邊境之上,法令若是不嚴,也無法杜絕姦細滲透。”王弘盛說完,皇宇辰凝眉瞪了他一眼,趕緊又說道:“小哥莫氣惱,我不是說這邊關衙門做的就對,只是客觀的講,帝國除此法令,也是沒有辦法。”
皇宇辰長出口氣,心中怒氣仍未平息,看着王弘盛,道:“你這山寨又是怎麼回事?你們也做殺人越貨的勾當嗎?”
“哎呦,小哥你這可就誤會了。”王弘盛見皇宇辰有把怒火燒到自己身上的勢頭,忙道:“蒼茫山中盡皆都是山寨,可不是每個山寨都靠殺人越貨的,更多的都是些走投無路的可憐人。”言罷,王弘盛怕皇宇辰不信,指着不遠處正仔細打掃地面的一人道:“這人,前年入了清楓寨,他本是邊關小鎮之人,只因為給重病的母親抓藥,沒有銀錢,偷了藥鋪的草藥,被官府緝拿,最後老娘一命嗚呼不說,自己也落得個通緝的下場,幾經輾轉,才逃進這蒼茫山,這一路如何艱辛,草木皆兵人情冷暖,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皇宇辰順着王弘盛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瘦弱的中年人,正趴在地上,用手中一塊破布,仔細擦拭青草上的血跡。此刻所有屍體都被別人抬走,不知道什麼地方掩埋去了,面前只有這一人。
這人瘦弱的身軀上趴在草地上,仔細的擦拭每一根青草上的血跡,消瘦的臉上寫滿認真,他的動作極其小心,即擦拭了血跡,卻又不讓青草折損。
“他……”皇宇辰看着這瘦弱的中年人,心緒微動,從這人身上,他讀出一種悲涼,一種失去了全部,只剩眼前事的悲涼,但他的動作,沉穩,不慌亂。
“他不算慘的。”王弘盛輕聲道:“寨里很多人,有的家破人亡,有的妻離子散,不管因為什麼原因,也盡都是被帝國通緝之人,最後落到這蒼茫山裡來,了此殘生。”
皇宇辰靜靜的看着眼前之人,沒再說話,王弘盛的意思他明白了,清楓寨的人和村寨老者幫些人並不是一路貨色,落草為寇只是迫不得已。試問誰有安心日子不過,非要到這深山老林里來受苦呢?
輕輕嘆了口氣,皇宇辰並沒覺得王弘盛說謊騙他,面前這人給他的感覺十分不同,的確是個有故事的人。
心中怒火已然散去,他上前幾步,將自己長衫撕開,取下一塊布來,蹲在這人身側,一點點,幫他一起清理草地。
他趴在地上,仔細的擦拭每一根青草上的血跡。
那盜匪抬頭,看了皇宇辰一眼,皇宇辰從他的眼中,讀出了很多東西。
這是一雙飽經滄桑的雙眼,這眼神,卻不是一個快樂之人能擁有的。他的眼神中,好似有一片陰雲,久久不散。
這人沖皇宇辰輕輕一笑,繼續手上的工作。皇宇辰還以微笑,也繼續低頭擦拭青草。
此時,任何言語,也沒有行動有力。
王弘盛坐在一旁的樹樁上,看着趴在地上仔細擦拭青草的皇宇辰,笑意不由的爬上他的臉龐,猙獰的笑意再次出現。
他靜靜的看着兩個趴在地上的人,心中忽然傳來一股暖意。
“這世人,並非盡都自私。”王弘盛心中暗想。
不一會,三名外出掩埋屍體的人悉數回來,王弘盛從木樁上站起,沖幾人揮手,示意幾人幫助一起清理草地上的血跡。幾人見狀點頭,趴在地上,各自再懷中掏出布來,慢慢清理青草上的血跡。
王弘盛站起身,來回走動,檢查其他不妥之處。
將面前最後一顆青草上的血跡擦拭乾凈,皇宇辰站起身來,身邊之人也起身,二人相視一笑,沒有言語。
場地已清理完畢,幾名盜匪紛紛走到王弘盛身後,將兵器插入腰中,準備返回。
皇宇辰站在幾人對面,看着他們站在王弘盛身後,再想想自己,不由有些悲涼。
他隻身一人開啟陣法,來到這深山之中,無依無靠,想着家國往事,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充斥着他的內心。
此刻再看到王弘盛一眾人,再看看之前王弘盛說的可憐人。這幫人的眼神中,除了歲月磨礪的滄桑,卻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色彩。
那,可能是歸屬感。可能是成就感,也可能,是一種安全感。
而這些,皇宇辰現在都沒有了,一夜之間,全部失去了。
他的心中,有些落寞,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過身,想順着後面的森林隱去,自己找一個地方,平復心神。
“小哥。”王弘盛的聲音傳來,皇宇辰回過頭去,看到的是王弘盛那張露着猙獰笑意的臉,不由又打了一個冷顫。
“小哥若無處可去,到我清楓寨來可好?”王弘盛一邊獰笑着,語氣盡量和藹的道:“雖不是什麼好地方,倒也能給小哥一個安身之所,之後的事,咱們再議。”
“我……”皇宇辰心中猶豫,即嚮往,又擔心,一句話卡在喉嚨里,有些進退兩難。
王弘盛見皇宇辰有些躊躇不前,哈哈一笑,上前幾步,一把拉住皇宇辰的衣袖,轉頭便走。皇宇辰被王弘盛這樣拉着,下意識的向前走,心中,卻升起一團暖意。
“我跟你說啊,咱們清楓寨……”王弘盛的聲音鑽入皇宇辰的耳中,他說什麼,已經聽不真切,只看的他背影,想起了自己的兄長,眼眶微紅,面露笑意。
皇宇辰就這樣,被王弘盛拉着,鑽入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