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道
離開趙府的路上,張天流目光一直在東張西望。
時刻注意他的湯靖承眉頭微皺,低聲道:“老實點。”
張天流笑笑,不再觀望。
沿途送行的只有趙永宕,口稱小女實在不舍,怕看着湯捕頭離去的背影會忍不住追上去。
在張天流看來,演戲是個累活,理解。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若湯小哥再來連山,定要到我府上好好住些時日,也讓趙某能報答心中感激。”
“定會。”湯靖承接過錦袋抱拳告辭,轉身一拍張天流喝道:“走。”
張天流踉蹌幾步,高舉雙手背到腦後,邊走邊道:“你這種人就是給電視劇給毒害的,走就走,拍什麼拍,不拍我就不走了?別跟我提自覺,沒自覺的是你……”
湯靖承無視,冷靜跟在張天流身後往主道走去。
兩人剛上主道,張天流放眼一掃,便朝不遠處的一輛獸車走去,張口道:“趕車師傅,能載我們去往聖京的驛站嗎?不差錢。”
“去去去,你就算認不得這車的精貴,難道也識不得車上的家徽嗎,這可是呂家的車,我家老爺正在樓上會友……”
車夫話還沒說完,張天流就撇撇嘴道:“家徽如此落後的東西也就蠻夷戎狄還在用,要證明自己牛,一個姓足矣,來湯警官告訴他,咱張家比他呂家人多幾倍。”
湯靖承自然不吭聲,車夫卻惱了,揮手道:“哪來的山野村夫,滾。”
張天流大怒道:“山野!我看你連聖京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吧。”
“吆,還不服氣啊小子,告訴你,我家公子可是在聖京太學修行,去年送公子一路北上,所過城池所見美景多得你難以想像,那昊山的壯麗,璞湖的三鮮,九歌的美人,嘖嘖……”
車夫滿臉都是回味,繪聲繪色的描述不斷,最後鄙夷的瞥向張天流笑道:“這些豈是你小子能領略的。”
張天流笑笑,轉身在車夫錯愕目光中走了。
湯靖承緊隨而去,他這次沒有打斷張天流主要也是弄明聖京方位。
他們如果被趙家監視,張天流的辦法很有效,在湯靖承眼中,這廝就是反偵察的天才,在滿是監控的世界都能逍遙六年之久,區區耳目他要甩開輕而易舉。
張天流的舉動湯靖承一直覺得不是隨意,而是在周密的計劃中!
他專挑精美獸車,年長車夫,是斷定車夫去過的地方不少,見識遠非普通車夫可比,而往往是這種大戶家的僕人,最喜歡的就是跟普通人吹噓,說普通人沒見過的東西,形容普通人沒吃過的食物和無法描繪的美人,從而換來他人的羨慕與安撫一顆寄人籬下的心。
這一切,在湯靖承盯上張天流的開始從未考慮過,初來駕到的他只當是簡單追捕,找到人衝過去抓了也就完事了。
可這一抓便是六年,不可否認,在一次次失敗中他從張天流身上學會了很多!
好不容易跟他乘坐一架飛機,還沒來得及實施抓捕,飛機竟然偏離軌道,來到這陌生的世界,險些令湯靖承迷失了自我。
是張天流讓他醒悟,他的任務沒有結束。
“二十年,老實最多二十年,表現好我能給你減刑。”湯靖承突然說道。
張天流腳步一頓,回頭望來,淡淡道:“湯警官,你是我第一個敬佩的人,飛機上還有三位警官,他們的不辭而別居然沒讓你動搖,始終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責任於心,你這樣的人,不該只做警察,你應該走得更遠,更高,可惜你這樣的人註定沒有這樣的路,因為你過不了你這一關。”
湯靖承居然笑了,目光平靜道:“你所謂的高遠,是你認為自己站得低矮,它就會顯得遙不可及,充滿誘惑,曾經你的仇富心態很好證明這一點,所以你走歪了,當你覺得富有不過如此時,你有過後悔嗎?”
張天流也笑了。
“我看到的你看不到,你看到的我未必看不到,你決不放棄,我永不妥協。”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大道上,張天流時不時找人搭話,從而獲得許多信息。
連山城有三個城門,一面是他們來時方向,正對困龍山脈的西門,也是通往墜機的地方。
當時張天流逃跑的方向也是西,只是他不知道何時能到朝聖國西關。
另外兩個門一處通往東北,一處向東南,東北是一片廣闊的大地,也是朝聖國腹地,東南是山川峻岭,裏面有許多珍禽異獸,至於山的另一頭是怎樣的世界,竟無一人知。
“不見了?”趙安筱眉頭大皺。
趙家管事小心翼翼道:“是的小姐,他們突然在城北消失了。”
“中途可有接觸什麼人?”趙安筱再問。
管事忙答道:“有,但是太多了,腳夫、馬夫、店家、小二等,多是尋常人,若說值得懷疑的,就只有呂家車夫。”
“呂家!”趙安筱心裏感到不妙。
呂家可是魯西郡的豪門世家,傳承千年,不過連山城建立僅百年,歸納進魯西郡也才三十年,這在呂家人眼裏就是蠻夷之地,應該不屑於來此才對。
趙安筱思索片刻,對管事道:“加派人到城北,所有大街小巷都給我盯好了,只要他們一出現便火速來通知我。”
她沒派人跟蹤是因為趙家眼線可遍佈連山城,只要張、湯二人沒出城,早晚回到她眼皮底下。
趙夫人走入堂中,撫裙端坐道:“他們二人衣着怪異,頭髮簡短,到哪兒都能令人過目不忘,消失!恐怕就是他們太過鮮明,突然變普通誰還能注意?”
趙安筱一點就透道:“娘是說他們打算喬裝!”
形容要留意的人自然是挑特徵來描述,湯靖承和張天流的頭型服飾在這個世界就是兩盞明燈,先前趙安筱以此提醒屬下決然不錯,可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年輕了。
趙安筱再一尋思,又道:“鷹犬向來霸道,不屑於偽裝,湯靖承身份是否有假?”
趙夫人抿口茶道:“不怕假的,就怕來真的。”
“是女兒失算了,想讓他在我們的監視下,他若是真,必然生疑,要死盯我們趙家了。”
“連山要亂,快些準備吧。”趙夫人說完起身離去。
入夜,燈火闌珊的趙府中,趙永宕坐在月下,灌着黃酒,人越醉,心越煩,昔日一幕幕在腦中不斷徘徊,不覺間他已淚流滿面。
“老爺又在後悔了。”趙夫人走來,坐到趙永宕身旁。
“我不後悔,不走到這一步,趙家何來今日繁榮,怕早已在當年浩劫中結束了一切。”
趙夫人看丈夫又要喝,忙奪過酒壺道:“為人棋子便要知命,一世榮華換不得一世安寧,可真正安寧世間哪有?我族歷經千載,雖常有內亂,也不過小打小鬧,自家兄弟打一架,傷不得筋動不到骨,聖皇一來,曾經的百萬人眼下萬不足一,不依附郡守便是那異族孽種,受火刑焚身之罰。都是人,這人道妾身真的越來越看不懂了!”
趙永宕痴痴的望着皓月,拉過趙夫人的手雙掌夾蓋,幽幽回道:“我知你心,好不容易建立的基業豈能輕易送人,先安排家中老幼離開,我陪你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