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皮賴臉的技術
葉沉玉本就淺眠,這會兒旁邊又多了一個不知從哪蹦出來的殺手連城,更是攪得他一晚沒睡好,整宿整宿都在半夢半醒間,翻來覆去。
連城就不一樣了,能夠跑到朝思暮想的男神身邊,還四捨五入並肩共眠了一宿,簡直幸福的不像真的。
天色微涼,隱約一道日光照在連城的臉上,他扁了扁嘴,含含糊糊地道:“但願長睡不願醒,古人誠不欺我。”
李白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他大概能氣得活過來。
連城在枕頭上蹭了幾蹭:在男神身邊打地鋪都是這麼舒服讓人不想起。然而最後一點理智還是提醒了他:
“你現在是男神的小跟班,要有跟班的自覺。”
於是半個時辰後葉沉玉起床,一眼便見到了趴在床邊,正笑眯眯看着他的小少年。
“你幹什麼?!”葉沉玉被嚇了一跳,向後一縮。
“早啊。”連城眉眼裏都是笑意,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早飯我已經去買了,來嘗嘗?”
被他這麼一說,葉沉玉才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形形色色七八種早點,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葉沉玉又瞟了一眼笑得眉眼彎彎的連城,心想,這人若是有尾巴,怕是早就搖個不停了
想到這,他心底的不快也去了大半,臉上維持着八風不動的神色,內里卻早已柔和了下來,沉聲道:“倒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連城一臉受寵若驚的神情,忙不迭地去給葉沉玉拉椅子,就差沒拿條毛巾一甩,說一聲客官這邊坐了。
葉沉玉又好氣又好笑:“你先出去,我尚未洗漱。”
“哦……”連城愣了一下,臉立刻又紅了,“我忘了。”
葉沉玉在書劍門的時候,是人人敬仰的大師兄,師弟妹們對他敬愛仰慕有之,卻也無人敢同他這般親近胡鬧。乍一遇上連城這般撒嬌耍賴的小少年,他竟然也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但好在連城在讀空氣上還有點天賦,一見到氣氛有點尷尬,便低着頭出了門。
葉沉玉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那邊危機解除,連城這邊反倒是糾結上了。
只見小少年一個人坐在樓梯階上,右手撐着臉,心裏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想:
男神不會是討厭我了吧。
他仔細回想自己昨晚到現在的舉動,越想就越是覺得:
這不僅不帥氣,分明就是個傻頭傻腦的痴漢變態啊!
“啊啊啊啊我不做人了!”
路過他身邊的人紛紛露出了驚奇的目光,看着正抓着頭髮揉來揉去的連城。
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瘋了呢。
剛巧就這時候,葉沉玉的房門開了。
連城頂着亂蓬蓬的頭髮,活像一隻獅子狗,一抬眼,剛好就同裏面一身青衫,衣冠整齊風姿楚楚的葉沉玉打了個照面。
連城呆了,葉沉玉也呆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連城的臉越來越紅,反倒是葉沉玉,由目瞪口呆變成了……
“噗嗤。”
連城認命了。
兩人坐回屋裏,連城依然是一臉羞愧神情,無精打采地幫葉沉玉盛粥。
“你怎麼……”葉沉玉看他揭開蓋子,露出了籠屜下瑩潤可愛的蝦餃,顏色鮮明的燒麥,精巧通透的腸粉,眼裏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他本是南方人,自小就喜歡這些精細的食物,只是自從十年前被書劍門帶回后,便一直身居直隸之地,門中食堂所做的,也不過是北方常見的麵食,乍一看這些久違的點心,心中竟浮現出了複雜的情緒。
“嗯?”連城正要把蝦餃夾給他,看他神色變了幾變,就也停下筷子,道:“不合口味嗎?”
心中還在犯着嘀咕:不對啊,我都是按記憶中他最愛吃的買的。
看了連城小心翼翼的眼神,葉沉玉那半句“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些”也就沒問出口。心想八成是這小少年喜歡這些東西,就買了過來。
“沒什麼。”葉沉玉將蝦餃夾了過來,“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罷了。”
連城看着他,眨眨眼。
十年前,城外群敵環伺大軍壓境,城內破敗殘舊糧草斷絕。破廟的一處角落裏,一個小男孩握住小少年的手,聽他講南方他最愛吃的點心。
叉燒包,蝦餃,腸粉,燒麥……那些在最困苦的時候於想像中支撐他的點心,他又怎麼可能會記錯。
“那就好,”連城輕輕一笑,“否則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葉沉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各懷心事,便相對無言,沉默地吃完了這一頓飯。
葉沉玉收拾包裹,連城卻身無長物樂得輕鬆,便靠着門,心想我男神果然不管做什麼都斯文耐看。
等葉沉玉背着包袱提着劍就要出門,他才反應過來好像有哪裏不對:
“男神,我們去哪?”
“涼州。”
“涼州,涼州好啊,好就好在……”
葉沉玉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連城立刻啞火。
涼州好,好在哪?
好在邊境戰火不斷,冷清凄涼,動蕩不安,還是好在,那裏是魔教總壇所在,千絕迷蹤境有去無回?
連城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怎麼總是亂說話!
“鬧夠了就趕緊回煙雨樓吧。”葉沉玉看了連城的窘態,溫言道:“實不相瞞,我這次要去的正是魔教總壇,一路兇險,你還是不要卷進來的好。”
在他眼裏,連城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但連城顯然沒有這麼想。
他滿腦子裏的彈幕都是“男神居然關心我了”“男神要去魔教總壇好危險啊”“男神你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一不小心說出了聲,他趕緊捂住嘴。
葉沉玉對他的脫線行為早就已經有所了解,只是略一皺眉道:“不妥。”
“沒有什麼不妥的。”連城見葉沉玉不生氣,便趕緊打蛇棍隨上,“男神你有所不知,雖然你武功高強,但魔教中人邪門歪道的算計不少,有我在,你才不會吃了這種虧。”
葉沉玉笑了。
“真的,要說這些暗殺手段機關算計,我們煙雨樓才是其中好手。”
連城驕傲地拍了拍胸脯,好像在說什麼很了不得的事。
“那你先告訴葉某,為什麼你一定要跟着?”
“昨天不是說過了嗎?”連城偏了一下頭,“我要保護你。”
葉沉玉想起昨天連城亂七八糟的話,耳尖一紅,道:“那你為何……對葉某懷有……好感?”
“真實原因肯定是有的,只是我現在還不能說。”連城的眼睛黑曜石一般,正認真誠摯地盯着葉沉玉,“但請你放心,我對你,從無歹意。”
他眼神太真摯太專註,連帶着葉沉玉都是心尖一顫。
“好了男神,我們走吧。”連城又是粲然一笑。
葉沉玉便也不再多問,連城也明白,這是默許。
兩人結了房錢,就去牽馬。
葉沉玉的馬一牽出來,連城就忍不住拍手叫了聲好。
果然不愧是男神的馬,通身雪白無一根雜毛,即使馬具是看上去在平常不過,甚至還有些磨損了的式樣,也掩蓋不住馬本身的漂亮。
馬伸頭過去蹭了蹭葉沉玉,外加嫌棄地瞥了連城一眼。
連城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葉沉玉微微一笑,道:“衣雪,怎麼跟小朋友一般胡鬧。”
白馬這才轉過頭。
連城扁了扁嘴,去牽了自己的馬。
同葉沉玉的‘衣雪’剛好相反,連城的馬全身漆黑,而且從馬身上的灰和腿上的泥點明顯能看出來主人的疏於打理。
“炭頭,你醒醒。”連城抖了抖韁繩,“我們要出發了。”
黑馬身體微微一晃,眼神都沒施捨給連城一個。
倒是葉沉玉在一旁看得有趣,便問道:“你這馬,名字是叫……炭頭?”
“對啊。”連城道,“你不覺得它黑漆漆的,就像是塊黑炭?”
葉沉玉無話可說。
“起個賤名才好養活。”連城拍了拍馬頸,“不然跟着我幹這一行,我總是不放心。”
炭頭像是被這兩個人說話聲吵到,忍不住就抬了抬眼皮,剛好就看到了正靠在葉沉玉身旁的衣雪。
一瞬間,黑馬仰頭一聲長嘶,抖了抖身上的鬃毛,銳利的眼神任誰看去,都會覺得這匹馬甚是神駿。
葉沉玉和連城一時無語,衣雪則傲慢地轉了個身,沒去理它。
“我們走吧。”連城結結巴巴地道。
葉沉玉看到連城一臉尷尬到無以復加的神情,心中好笑,面上卻不為所動,一個翻身上馬,儀態優雅美觀。
連城就顧着盯人看,自己上馬的時候差點直接翻下去。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連城拍了拍自己的臉,低聲自言自語,“出息呢?你是來保護男神的,你要讓他對你有個好印象,不能再繼續犯蠢了寧小晗,你清醒一點!”
葉沉玉聽到身後馬上有動靜,回頭問道:“怎麼了?”
連城被他一個轉身回眸晃得眼暈,便磕磕巴巴地道:
“沒……沒怎麼。在跟炭頭說話。”
葉沉玉心想這孩子還真有意思,便也沒多問。
炭頭鄙視地晃了一下身子。
連城這才意識到自己隨口說了些什麼,恨不得找個地縫把自己埋進去。
這簡直是丟人丟大發了。
帥氣人設在男神面前崩塌了,怎麼辦,急,在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