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算
?雖然離得有些遠,但小倩是習武之人,隱隱也能聽見兩人說話的聲音,她心中滿是驚訝,因為這麼簡單粗暴的口吻完全不符合朝歌一貫的作風。從朝歌的行為舉止可以看出,她受過極好的教養,舉止優雅氣質高華,是真正的世家子弟。這種人她在長安見得不少,他們哪怕面對再厭惡的人也能很好地收斂起情緒,神色自若地與之交談,而白清兒與師父並無仇怨,師父為何會如此嚴苛的對待她?她隱約覺得朝歌這麼做是別有用意,卻又猜不透到底是為了什麼。
“顧姑娘,不知清兒在何時得罪了姑娘,才引得姑娘如此……”白清兒彷彿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用手捂住嘴,臉上滿是傷心之色。
朝歌面色緩了緩,靜默片刻,突然低聲說:“抱歉。”
“方才我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才有些失態,冒犯了夫人還請見諒。”她偏頭凝視着白清兒,目光裏帶了十二分的歉意。
這算是什麼?先倨后恭?不僅白清兒疑惑,連小倩也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朝歌在想些什麼。
白清兒很快反應過來,“清兒還以為是自己言行不當才惹得姑娘厭棄,現在知道不是,心裏好受多了。”
“朝歌心中有愧,還望夫人寬恕。”
“顧姑娘不必在意,清兒也能猜到姑娘為何會對我如此。”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婠婠師姐之前的確有些輕率了,姑娘不快是理所當然,只是她現在受了傷,連師尊也對……”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以手掩口,片刻之後,又轉移話題道:“我聽聞姑娘在書畫上造詣不淺,不知是否有幸得到姑娘的指點?”
“夫人過譽了,我只是略懂一二,萬萬不敢說造詣不淺。”朝歌一臉的受之有愧。
白清兒溫柔一笑,“姑娘請,畫室就快到了。”
兩人一副言談甚歡的樣子,相攜而去。小倩站在後邊,有些獃滯。
這……變臉也沒有這麼快的吧?
朝歌的確不擅書畫,不過她畢竟出身不凡,年幼時在三叔身邊學習詩書,耳濡目染之下,對於書畫不至於一竅不通,最起碼她的眼光不錯的,白清兒請她幫忙指點自己的幾篇畫作,也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才說到第二幅就到了午飯時間,白清兒意猶未盡,便要留朝歌吃飯,她盛情相邀,朝歌也不便拒絕,客客氣氣地應下了。
白清兒十分高興,連忙命人去給前院的錢獨關送信,然後又要親自下廚款待朝歌。眼見白清兒帶着婢女去了廚房,小倩將畫室里的其他婢女打發到門外,這才問她:“師父,你是不是有了什麼發現?”
朝歌悠然打量着室內四壁上懸挂的畫作,問:“小倩,你不覺得白清兒對我的態度有點奇怪?”
小倩一怔,思索片刻,卻沒想通。
“她對我太客氣,也太忍讓了。魔門中人向來最是乖張桀驁,婠婠對我忌憚只因摸不清我的深淺,要說怕還真未必。如果她真是婠婠的師妹,那麼在陰癸派的地位雖及不上婠婠卻也不會太低,完全沒有必要對我如此。”
“師父的意思是?”
“白清兒或許是奉了師命來與我接觸,卻未必是什麼賠禮道歉,我猜,她是在試探我。”
“試探?”小倩似乎有些明白了。
朝歌漫不經心地展開一幅畫,“對,試探,她想試探我是不是真的有底氣與她們對抗。”
“那師父故作傲慢也是為了表示自己並不畏懼?”
“不是。”出乎意料的是,朝歌搖了搖頭,她看向小倩,問:“你注意到白清兒兩次提起婠婠時說了什麼嗎?”
小倩皺眉回想白清兒兩次提起婠婠的語氣,前者輕描淡寫,後者貌似失言。
“她在暗示我,暗示我對婠婠下手。因為婠婠和宗門失去聯繫,此時又受了傷,甚至還因處事不當失去了師父的歡心。白清兒對婠婠可不像表現出的那樣尊敬,她甚至會去挑撥他人算計婠婠,可見魔門內部也是爭鬥重重。”
“不會吧?那畢竟是她的同門師姐。”小倩和小紀小尤三人關係極好,是以不太能理解白清兒算計婠婠這件事。
朝歌搖了搖手指,一臉神秘,“你以為婠婠就沒有防着她了嗎?我敢肯定婠婠沒有將我的事情全部告訴她,也許婠婠自己也在算計她。不然你以為白清兒為什麼會說出婠婠受了傷這種話,婠婠究竟有沒有受傷,只有她和我最清楚。”
“怎麼會?”小倩一臉不可思議。
“這有什麼?”朝歌淡淡道,“連親生姐妹都能自相殘殺,更何況只是毫無血緣的同門師妹。”
小倩為她話中的冷意一驚,忍不住望向朝歌,只見她微微仰着頭,目光落在畫上卻又不像在看畫,表情似嘲諷,又像是落寞。
“師父既然已經知道了白清兒的打算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她蹙眉,連忙問別的問題引開她的注意力。
“因為我只知道了白清兒的想法,卻不知道錢獨關想做什麼。”
“有什麼不一樣嗎?白清兒是陰癸派的人,錢獨關也一樣。”
朝歌笑了笑,“連白清兒和婠婠之間都有矛盾,可見陰癸派里也並非鐵板一塊。錢獨關身後站着陰癸派,而徐子陵告訴我江淮軍背後的也是陰癸派。之前在前廳議事的時候,錢獨關曾隨口提起過江淮軍,語氣不像毫無防備,反而有些忌憚,我不相信錢獨關在嘗過權利的滋味後會毫無留戀地將襄陽拱手讓出。”
“師父是說錢獨關可能會背叛陰癸派?”
“背叛倒不至於,有自己的打算是肯定的,說不準,這群人就是被召來對付江淮軍的。不知道白清兒是打算……”朝歌倏然停止,向小倩使了個眼色,她連忙湊過來。
片刻之後,門外隱約傳來了白清兒的聲音。“你們怎麼都在外面?顧姑娘呢?”
白清兒推門而入時,見師徒二人對着一幅畫輕聲討論,不由一笑:“顧姑娘請先移步用飯。”
兩人如言放下畫卷,隨她走到一旁次間用飯。菜式不多,每一道都極盡精緻,三人邊吃飯邊說些見聞趣事,氣氛也算容融洽,白清兒分別為兩人添了一碗湯,看似不經意地隨口道:“我方才聽前院的人說,不知怎麼搞得正廳的椅子突然散了大半,好幾位當家沒有防備摔了個正着,搞得城主極沒有面子。”
小紀怔了怔,裝作低頭扒米飯,目光卻在不由自主地飄向朝歌。只見她舉箸夾了一筷菜肴,神色自若,“許是木工偷懶做的不牢固,又或者是年久失修,總是有個原因的,不可能平白無故就散了架,你說是吧?”
白清兒舀湯的手頓了頓,含笑道:“姑娘說的沒錯。”
一頓飯吃完,白清兒沒再提賞畫的事,反而帶朝歌去了茶室,小倩站在門口望着室內桌案上種類齊全的茶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白清兒真懂得投其所好。
“妾身聽聞顧姑娘茶藝超高,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見。”這是見面后朝歌聽得她說過的最順耳的一句話。
對於自己這少有人捧場的愛好,朝歌一向很有熱情,她逕自走過去坐下,將茶具按照自己的習慣順序擺好,衣袖略略挽起,開始烹茶。小倩不得不承認師父這一手實在漂亮,不管是滾杯、點水、分茶,一系列動作優雅,銜接流暢。看朝歌烹茶一直是一件極其享受的事,當然,前提是別喝。
朝歌喜歡制茶,烹茶時又只肯用自己的茶,不知是為了養生還是其他什麼別的原因,她制茶時總喜歡往其中添加各種千奇百怪的藥草,往往導致最終煮出茶水的味道如魔似幻,令嘗者淚流。好在這裏的茶是白清兒事先備好的,而不是朝歌自製的那些,小倩這才敢喝上幾口。
三人飲茶談天,從江湖見聞說到奇談秘事,一下午就這樣又消磨了過去,等朝歌走出茶室才發現天色已晚,她本想告辭,卻被白清兒極力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