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直到她撞到珠簾,把珠簾弄得琳琳琅琅響,她才知道自己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她捂着淚痕狼籍的臉,一個轉身,幾乎可以用「逃」來形容她的狼狽。
她踉蹌而悲絕地轉身奔出,奔出了段弁椎心刺骨的注目之外。
段弁僵硬的身體動了一下。她要離開他?不可能!她早已賴定他了不是嗎?
他腳步快如流星地衝出去,從樂平身後箝住她的玉臂,並粗魯地扳過她的身子。「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語氣粗啞不悅、嚴峻逼人地質問着。
「我……我要離開……」
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嚇到了來不及遁逃的樂平。
「離開?我還以為你已經賴定我了!」在她決定要離開的那一剎那,他迫切地渴望再看一次她耍賴的刁蠻神情。
「我……」
「離開我去哪?你說!」所有的焦急、迫切,都是他以前不曾有過的情緒。
「我……我不知道……也許……也許我會回汴京去。」她不想回去,只想把自己藏起來,療她碎了一地的心。
他應該高興才對,因為他不好容易才擺脫掉她的糾纏。如果他夠理智的話,更不應該追上來。
可是,當他心頭閃過一陣複雜而酸澀的痛楚,他再也不確定自己的心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也控制不住他那張已經準備開始要胡言亂語的嘴巴,因為他感覺他的世界忽然間變得很寂寥。
「我以為你要我?」
「我是很想要你。」
「那為什麼還要走?我已准你留下來了。」
「你以為我在看過楚楚之後,還有愛你的勇氣嗎?」
「你不想……不想愛我了?」段弁面無血色,脫口喊出。
「愛?愛是一種折磨……」她心碎而悲愴地哭了起來,「以前在我還沒嘗試愛人的時候,雖然寂寞、孤單,可是我的心裏面並無任何苦痛,我天天盼望着愛情的到來,我確定你就是我所等待的真命天子;可是當我看到楚楚,我滿腦子都塞滿了楚楚的身影,我無法和楚楚爭,我再怎麼爭都不會贏,我自認輸楚楚太多了。」
段弁心一絞,「你是你,她是她。樂平,我要你!」
「可是你也要楚楚。」樂平的心沒有嫉妒,只有哀傷。
「我無法丟下她不管。她今天會變成這樣全是我害的,我有義務、有責任照顧她,甚至彌補她。」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殿下,我不忍為難你。」
段弁深深注視着樂平,看到她心碎的眼神,看到那絞在胸前不堪一握的纖盈小手,他忍不住痛苦地輕顫。
「沒有任何為難,樂平,我要你是另一碼事,並不衝突。」他充滿顫悸的語氣連他自己都覺得震愕陌生。
「你只是要我,並不愛我,你愛的是楚楚,你為了楚楚,寧可違反宮規,也不肯娶其他女子為妃,這足以證明楚楚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這份認知令樂平勇氣全退,「你現在可以鬆開我的手了嗎?」
段弁眼底閃過一絲哀愁和黯然,「你下定離開我的決心了?」
「這不是你所期待的嗎?」樂平咬着下唇。
段弁的心痙攣了一下,「或許。」
樂平哀傷地閉上眼,一串淚珠沿面垂落,「那……保重。」
「樂平……」段弁不但沒鬆開箝住她的大手,反而把她拉進懷裏,俯下頭,吻走斑駁在她嫩頰上的淚珠,「樂平,我很失落。」
「失落也是一種生活,不是嗎?」樂平痛苦地推開他,不願再次沉淪在他的柔情里。
段弁滿臉的挫敗。她傷了他!「樂平,你讓我陷入一個可怕的爭戰中。」
「對不起。」
「不必道歉,你沒有錯。」段弁口氣生硬地道。
「我走了。」樂平不自然地移動着步伐,旋過羸弱的身子。淚,像斷線的珍珠般簌簌地滾了下來。
他又在衝動之下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視着樂平那雙美得令他心痛顫悸的水眸。「不急,天色破曉,我會派人送你回去。」
他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蠱動着她,攪得她芳心如麻。
「好,我先去收拾包袱。」看着他陰霾深沉的俊容,樂平乖巧地點着頭,然後迅速轉身奔回他的寢宮,開始動手收拾她的包袱。
【第九章】
就在樂平愁腸百結地收拾着包袱時,身後的腳步聲再次驚動了她。
室內陷在柔腸百轉的沉默中。
樂平沒有回頭,她暗暗地哭泣,默默地收拾着包袱。
倏地,觸人心弦的雙臂由她身後整個把她環住,納入一個寛闊厚實又溫暖的懷抱里。
樂平腦袋昏眩起來,身子酥軟無力。
段弁迷人的氣息掠過她的髮絲,滾燙的熱唇埋入她後頸,輕啄她欺霜賽雪、如凝玉般光滑柔軟的肌膚。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引人遐思的嬌嚶聲縫綣着迷人的韻律,他倆都聽得見彼此血脈憤張的怦動聲……
段一虎從東宮的鳳凰殿踅進御書房,一看見埋首於政事的段弁,立刻必恭必敬地向太子殿下行了一個大禮。
段弁揮手要侍衛退下,直到侍從全部離開,才放下毛筆,專註地看着段一虎,「起程了嗎?」
「是的,太子殿下,才剛起程。」段一虎恭敬答道。
一種恍如隔世的滄桑與莫名的失望悄悄爬上段弁的心頭,一絲苦澀寂寥的笑也同時爬上嘴角,「樂平公主今早的氣色如何?」
生怕自己會忍不住開口要她留下,昨晚激情過後,段弁就離開了床炕,一個人鎖在御書房裏,一直到現在都沒合眼。
他問了自己一整夜——
為什麼他的目光會如此痴迷眷戀地徘徊在樂平宛如出水芙蓉的小臉兒上?
為什麼他的心怎麼也平靜不下?
樂平的倩影幾乎無所不在地盤旋在他的腦海里,他忘不了她哭泣的小臉、忘不了她誘人的嬌嗔、忘不了她唇上的芳香……
他以為他要的只是她的身體,但當昨夜他把自己深鎖在這裏,見不到她的人,聽不見她的哭泣聲,他竟痛苦到想要去死。
他強烈地渴望樂平投入他的懷裏;強烈渴望每夜能夠擁樂平入睡。
現下知道她已起程,段弁既懊悔又生氣又沮喪,下意識想去把她給追回來。
「糟透了!」段一虎意味深長地望着段弁,「眼睛又紅又腫,我猜她哭了一整夜。」
心疼輾過心頭,段弁薄怒地捶了一下桌面,「我就知道!真是個愛哭鬼。」
「要是殿下心裏真割捨不下,不如派屬下去把她給追回來,她的馬車才剛起程,現下去還來得及。」
段弁煩躁地站起身子,步下台階,來回踱步着,「既然她不願留下,我也就不勉強她。唉……沒事,我沒事,我只是……有點失落罷了。」
「失落?」段一虎疑惑地眯起眼。
段弁昨晚已替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好說服他蒼涼悲痛又不舍的心境完全是受到「習慣」驚擾。「我已經習慣有她在身邊煩着,現下忽然沒人煩了,頓感失落。」
「你確定是這樣嗎?太子殿下。」畢竟旁觀者清,段一虎感覺到殿下已受到愛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