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余大姑進門多年只有一個女兒,到她三十歲才老蚌生珠生了個兒子,嬌生慣養的,她回娘家都沒帶來,生怕吹了風,她女兒跟余榕一般大小,一看就是受寵的模樣,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好的。
余榕便道:「是我繡的,畢竟是大姊一輩子的大事,我這做妹子的也只有這個還能拿得出手了。」
張氏剛好在炸丸子,余老太摳得沒門,油都沒給一壺,她勉為其難的炸丸子,心裏冒着一股火兒,這時又聽見余大姑說:「那你把你那手藝教教你芸芸表妹,日後大姑記着你的好。」
張氏聽了,心裏冷笑,她女兒學了八年才學到這手藝,開個口就想讓她女兒輕輕鬆鬆交給孫芸芸,「看你說的,人家八年學會的就教給你女兒,你臉還真大。」
這話一出口,余大姑就閉上了嘴,張氏可是有名的不怕事的,這世道,越是豁得出去的人,旁人越不敢惹。
孫芸芸倒是個老實孩子,她只對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榕姊,你去過平江府啊?那裏跟咱們鎮上有什麽不同?」
余榕一邊剝芋頭,一邊道:「自然是不同的,比如說我在鎮上沒看到幾輛馬車,但是在平江府,路上都是馬車,而且不是散養的馬車,比如某家族還會用特別的徽號。還有,我那天回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鎮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可是在平江府,晚上才是熱鬧的時候,四面八方的小吃那都是聚在專門的坊市裏面。
「我們做工的女孩子哪裏有什麽錢,若是做成一筆大生意,我師傅們便會買些小零嘴給我們,我記得師傅給我帶了一種肉餅,中間全是滷肉,那肉又與旁人家的不同,好吃極了。我後來才聽說,那是從西北過來的,那烤餅的模子也是胡商帶過來的。」
孫芸芸嘆道:「平江府可真是個好地方,可恨我竟然不能去了。」她已經定了親,定的人家也很不錯,是她姑姑的兒子、她的親表哥,聽說在家裏讀書。
「快別這樣說,你才多大,只要有腳,哪裏都能去。」余榕道。
孫芸芸覺得還是這個從外邊回來的姊姊有見識,不似俗人,像她不喜歡大舅家的余梅,每次在她家白吃白喝,佔盡便宜,還跟她借錢,卻一直裝作忘記不還。
孫芸芸也不是什麽小姐出身,見余家人忙,挽起袖子就要跟余榕一起刮芋頭。
余榕見狀便道:「快別這樣,你是客人,又穿新衣服,這不是什麽重活,就別忙了。」
余娟進廚房的時候,孫芸芸見着了卻沒搭理她,她也不喜歡二房的人,總覺得他們衣衫襤褸,窮彷佛是他們的代名詞,偏偏他們窮還不上進,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另一邊,二房屋裏,躺在床上的趙氏也想起床,「外邊這麽熱鬧?」
「是。」
「你也去外面吧,看看熱鬧,還能得點喜錢。」
余香香沉默地往外走,家裏越是熱鬧,她的心就越是悲涼。熱鬧都是旁人的,她卻什麽都沒有。
大抵做新娘子這天都是漂亮的,這也是余榕首次見到余奉,跟她想像中的余奉完全不一樣。
想像中的余奉,吃着家中的膏粱,剝削家裏人,得到了上學的機會,可現在看到的余奉卻敦厚老實,而且見着余榕時還頗為關心。
「四妹是何時回來的?可嘆我在同窗家中,並不知道你要回來。」余奉這次還帶了他的兩個同窗,一個姓吳,個子挺高的;另一個身量中等,姓鍾。
余榕對幾人行禮後便避開了,她在古代生活的時間越長,越知道要避嫌。避出去後,她又去了張氏那裏。
張氏正在廚下忙活,本來按道理應該是李氏要忙的,可李氏此人只願意出風頭卻並不願意做實事,見女兒過來,便問:「前面熱鬧多了,你怎麽過來了?」
「三哥帶着兩個同窗過來了,所以我就避開了。」
張氏看女兒毫不在意,心裏暗嘆女兒老實,可一方面又因女兒是守禮之人而自豪,你這就很好,我就說我的女兒越大越知事,懂得禮義廉恥,不比某些人不要臉的緊。」
余榕不解,「這話怎麽說?」
「那余梅不要臉的緊,每次人家吳公子跟鍾公子過來,她就會一直陪在身邊,可丟臉得很。」張氏還聽田氏說過,余梅跟鎮上的一個男子也是拉拉扯扯的,現在看自家女兒的做派,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母女倆正說著悄悄話,這時余娟卻哭着跑進來,「三嬸娘、榕姊,我姊不見了……」
大喜的日子出了這種事,那可不是小事,張氏跟余榕皆一驚。
余榕便問:「有沒有去外邊找過?」
就見余娟抽抽搭搭的說,到處都找過了。
可余榕還沒摸熟整個村子,心底又覺得奇怪,余娟自家的姊姊不見了,怎麽是找自己這一房的?但想着要先找到人,便道:「我去把小樹叫過來,你去問問幾個哥哥們,讓他們出去找。」
聞言,余娟頓時就對余榕印象不好了,覺得余榕冷心冷肺,便一股腦兒的跑出去。
張氏拉着余榕道:「你不用去,我去找你五嬸,你在這裏看着火。」想着,又去外面讓余樹去喊余松去找人。
田氏懷了孩子後還真把自己當家裏老太爺了,余老五心疼她,卻不代表旁人就要幫她做事。
余樹進來後就貓在余榕旁邊,「五嬸又偷懶了,啥事都讓娘做。」
余榕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早上沒吃飽吧?秋梨膏今天喝了沒有?」余樹生下來的時候,條件最差,因此余樹生得瘦瘦小小的,又因為前幾年受了風寒,如今經常咳嗽。
「喝了。姊,早上我拿餅子吃了,背着奶奶吃的。」家裏乾的糧食,比如餅這些,余老太是不會給三房吃的,但現在是張氏在掌廚,不弄點給自家孩子吃,她肯定會撂挑子不幹。
余榕笑道:「這就好,你別出去了,就在這裏,外面鬧哄哄的,等會兒等新娘子要出門的時候你再出去。」
張氏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了,她來的時候對余榕道:「這個香香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竟跑去跳湖了,結果被經過的王大全救了。你哥讓你二伯過去了,這倒是成就了一門姻緣。」
其實余香香的那點小心思,大人們都是門兒清,如今這局面也是她自己作出來的,為了自己賢良名聲,趙氏只能委屈自己的孩子了。
「救了便救了,怎麽就要以身相許了?」余榕不解。
張氏笑道:「不在一起人家才說閑話。香香沒嫁妝,年紀又大,王大全是山上的獵戶,雖說沒田地,但冬天人家又有獵物,過得也不錯,你二伯也是動了這個心思。」
余香香滿臉淚痕的躺在屋子裏,余老二本來去找余老太拿錢買葯,可余老太是何等狠心之人,一個子兒都沒出,余老二無法,只好找余老三跟余老五借,余老五借口有事出去,余老三手裏只有幾個子兒,便都借給了余老二。
「香香姊,你說你是何苦?」余娟一邊喂葯一邊說。
「香香姊,我聽娘說了,你過幾天也要過門子的。」余柳雖然年紀比余娟大,但還懵懵懂懂的,她想起從唐姊夫那裏拿的紅封就高興,若是自家姊姊成親,那自家姊夫不是給的更多?對於她來說能拿到紅包才是頂頂重要的。
是啊,她們都是余家的姊妹,可餘桃卻是嫁到唐家那樣禮數周全又殷實的人家,她就只能嫁個獵戶。
對於常年看種田文小說的余娟來說卻覺得很好,獵戶有打獵的手藝,不愁肉吃,看看余香香都十七八的人了,頭髮還是黃毛,一看就是營養不良,嫁到獵戶人家也好。
在余香香看來,獵戶那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即便能獵些畜生,也得等到冬日那些畜生貓冬的時候才能打得到,而且離娘家太遠,萬一王大全對她不好,她又該怎麽辦?可這個時代不講究自己願不願意,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兩下便把婚事說好了。
王大全白得了一個媳婦,高興得不得了,一個子兒沒花就把余香香娶進門了。
余香香走之前把余娟拉到身邊,細細叮囑道:「娟兒,你要為自己上點心,我這一去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家裏的事你多擔待些,柳柳雖比你大卻不如你懂事。」
余娟心裏也不舒服,他們二房每天要起床餵豬、打豬草,洗衣服、做飯基本全包,以前伺候娘還有餘香香在,可日後卻都壓在她身上,這跟她想像中的種田文不一樣。
余老太在家裏有着絕對的權威,自家娘賢良淑德,二房更是整個余家最沒存在感的一房,她一定要想個辦法改變這種境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