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溺水
夜風吹過,溫榕沐着一襲月光,靜靜地撫着琴。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夜晚涼涼秋風吹過的聲音,還有屬於暮色下江水獨有的流動聲音,彷彿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突然之間,琴音戛然而止,溫榕微微一笑:“來了!”
“誰來了?”玹之櫻好奇,隨即又瞭然:“難道是終揚?”
溫榕點頭笑而不語,輕輕從石桌上端起一盞清茶,伴着氤氳水汽飲了兩口,悠遊地賞着倒映在江心的一輪明月。
驀然“砰的一聲”,江心那輪完整的明月頓時破碎了起來,水花四濺,碎玉般的光澤鋪滿整個江面。
溫榕不由得挑眉,寬廣衣袖拂過七弦古琴,轉瞬之間,化琴為劍,緊握於手中。
他扭頭朝着玹之櫻悠悠輕笑:“你可要好生跟在我身後哦!”
玹之櫻清澈的眸子堅定地望着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四周的夜風開始劇烈地刮動,不再如同方才那般輕柔。
遠方的垂柳不再如同醉酒的舞姬裊娜妖嬈地舞動,反而在此刻變得十分張牙舞爪起來,空氣中瀰漫著緊張而又恐懼的氛圍。
玹之櫻突然發現遠方有燈光亮起,懸在半空中,忽明忽暗,彷彿是怪物碩大的眼睛,不由得心裏哆嗦了一下。
剎那間,溫榕刀劍出鞘,如離弦之箭一般,臨空躍起,手握青劍朝着燈亮處刺去,仿若閃電撕裂長空。
瞬間,四周散發出刺眼的光芒,籠罩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盈耳皆是兵器交戈的銳利刺耳之聲。
玹之櫻被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用手背擋住眼睛,透過指縫,半眯着眼睛只能勉強看到,兩個人手握兵器互相廝殺的背影,在光華月色下的江邊席捲起了一片濃濃煙塵。
透過滾滾煙塵,看到他們交戰的速度如此之快,玹之櫻甚至都無法分清哪個是溫榕的背影。
雖然那日玹之櫻看到溫榕一劍擊退三人,但此時此刻還是免不了為溫榕捏了一把冷汗。
驀然之間,光芒消散,打鬥聲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靜謐,玹之櫻趕緊朝着溫榕方向望去。
他一襲黃衣,手握青劍,在獵獵長風中立着,在他面前的還有一個十分魁梧的男子。
只聽得溫榕悠悠地笑着:“素來聞其威名,今日一試,也不過如此!”
魁梧男子不屑一笑:“是嘛!想我困於靈琉山三百年,出來便能與你舒展舒展筋骨,也好得很!”話音未落,手中之刀便迎風砍來。
溫榕迎着刀影挑劍躍起,卻沒想到只是一瞬,刀與人一併消失在眼前。
“啊!”一聲緊張不安極其恐懼的尖叫聲劃破長空。
溫榕連忙回頭,看見終揚以刀挾持着玹之櫻,並且得意地朝他笑着。
溫榕挑眉微微不屑道:“我還以為素來威名四震的終揚有什麼本事,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個只會拿無功無力的人來當擋箭牌的卑鄙小人!”
終揚笑道:“難道你不知兵不厭詐?”又看了看刀下的玹之櫻笑道:“三界皆知西生溫榕殿主素來愛招惹女子,怎麼,最近染上了斷袖之癖,卻看上男子了?”
一邊仔細打量着玹之櫻一邊笑道:“只是你這品味也挺獨特的啊!沒想到你能看上這般平庸之人!”
溫榕悠悠笑道:“我是不是斷袖與你有何干係?想來我無拘無束,悠遊自在,不比你被困三百年來都不曾見過女子,更何況是與男子有情。就算如今你也想斷袖,也未必能尋到男子,更別論平庸與否了!”
因從來沒有遭到如此驚嚇,玹之櫻剛剛被終揚襲擊之時,本能地發出驚懼的叫聲,后鋒利之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由得大腦放空,驚嚇得說不出來話。
終揚雙眉挑起,聲音帶着怒意:“是嗎?有本事來我手中奪人!”話音剛落,便轉瞬從溫榕面前消失。
玹之櫻驚覺終揚的速度之快,同時也覺得驚嚇異常。
冰涼驚懼的風迎面撲來,仿若鋒利的匕首,刺得她的眼睛無法睜開。
但她能感覺出來終揚受了傷,因為有不斷的血腥味刺入她的鼻孔,讓她覺得異常難受。
終揚一隻胳膊緊緊扯着她,快若疾風地在江面上飛行。
但是不到一會兒玹之櫻覺得終揚不僅僅是受了傷,而且傷得還不輕。因為緊緊扯着她的胳膊不似方才那般有力,抓他飛行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就這樣慢了下來,玹之櫻努力地掙扎回首,望向了那個來救她的溫潤男子。
夜幕中,在江的那一邊,他沐着月色,越過涼風,踏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向她而來。
幽暗中,一輪皎潔的明月光華碎了一江的光影,在他與她之間鋪下一條金色的道路。
初秋微涼的風颳起他的衣擺,衣袂翩躚,仿若謫仙。
玹之櫻的心裏此刻有些為他擔心,方才二人爭戰之時,雖看着溫榕更勝一籌,但溫榕贏得也並非輕鬆。終揚尚且受了如此重傷,那溫榕也並不見得能有多少倖免。
玹之櫻正胡思亂想着,卻驚覺緊緊扯住她的雙手瞬間鬆了回去,剛剛還能感覺到的終揚的氣息瞬間離自己變得遙遠起來。
只覺得眼前一黑,不斷有冰涼的水湧入她的眼睛,鼻孔,口中……刺骨的水瞬間蔓延淹沒她的四肢百骸。
她在水中奮力撲騰掙扎着,她無法睜開眼睛,無法呼吸,想要張口呼喊溫榕,但只有冰涼的水直直灌入她的胸腔,讓她覺得疼痛又窒息。她覺得她的身體中有一種劇痛的撕裂感和焦灼感,無聲的恐懼和無邊的絕望侵襲而來。
她覺得自己的力氣越來越小,身子變得越來越輕……
她的大腦此刻如同一張雪白的宣紙,上面只寫着:死亡。
然而就在此時,她潛意識裏驚覺有人在水中輕輕攬過她的身子,將她抱在懷中,冰冷和窒息轉瞬即逝,她睜不開眼睛,只能感受到耳邊凜冽而過的風。
她被水嗆得說不出來話,只是無力地抱着這個涉水救她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風的聲音在耳邊變小,她意識到是他救她離開水中,抱她飛翔。
玹之櫻無力沙啞地問道:“溫榕?”
“你還好嗎?”聲音里夾着焦急和關切。
玹之櫻不再言語,只是虛弱無力地發出低低的“嗯”。
溫榕柔聲道:“你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岸邊了。”
她不再說話,只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