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遙遙一顧（下）
皇上氣宇軒昂，帶着皇后貴妃眾多皇子邁到校場中央，擊鼓，吹角，官員親眷紛紛下跪。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喬依跟在昊然身後下跪行禮，遠遠望去，高台上的皇上金冠黃袍，蒼白的臉上泛着不自然的紅色，聲音粗沉卻夾着一絲沙啞。
“眾卿家平身！”
禮部尚書上前，“宣戰王東方漠！”
陽光下，銀鎧閃着冷光，左腰佩劍，一步一頓，東方漠走上校場，臉色微沉，陽光下他的臉像是被雕刻出來的那般堅毅，他現在就是一把落入凡塵的利劍，把自己的鋒利藏於刀鞘之中。
“吾兒戰王東方漠，精通兵法，善用將領，心懷天下，情系蒼生。今我邊境不穩，異族為患，朕封你為靖安大將軍，率五十萬大軍平定此亂，保我朝百年基業！”
東方漠單膝跪下。
“兒臣謹尊聖旨！”
授軍印，頒將旗，點兵，封將，祭天…如此繁瑣的流程各位大臣命婦都有些分神，喬依卻看的目不轉睛。彷彿看到自己的父兄一身戎裝，發號施令的英姿。凌昊然也不說話，將領之家的血液在燃燒着……
流程已畢，東方漠拜別皇上皇后，橫跨上馬，臨走之前朝着一個角落看去，沒有什麼情緒的眼中競有了一絲溫柔。喬依抓住了這個細節，順着望去，只得看到一位白色長裙的曼妙女子，她更不知，自己今後數十年都和這個女子緊緊聯繫着，剪不斷，理還亂。
回家途中，兄妹兩都沒有說話，剛才喬依跑丟的事彷彿二哥哥已經忘記了。攏攏耳邊的亂髮，東方漠的那些話還讓凌喬依細細消化着，她身邊的確有可靠的丫鬟婆子，但終究不是習武的料，更不要說上戰場殺敵了，大哥哥二哥哥很早就有自己的人了，自己也不好開口去要，必須親自要去培養自己的人……
“小丁！”喬依打破了沉靜。
“小姐有何吩咐？”
“掉頭，去梨園！”
小廝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凌昊然，得了默許，“是！”
凌昊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妹妹，微微一笑，小丫頭又有自己的想法了，也罷也罷，只要不出格，隨她去好了。
京城的梨園叫梨園春，雖也常有高官富戶前來聽戲，但像鎮王府這樣的勛爵人家，大多數是直接叫了戲班子去家中唱。馬車一到，園主帶着一幫人在外等候。
“參見鎮王府二公子，小人有禮了！”
“園主免禮。”凌昊然掀開車簾下了馬車，後面的凌喬依才跟出。
“不知鎮王府哪位主子想聽戲？想聽什麼戲？”
“園主誤會了，”凌喬依壓低了聲音，“我家公子想收幾個奴僕伺候着，想着梨園園主教導有方，下人們皆會待人接物，並且閑下來也能唱幾句，討個樂趣到是個極好的選擇。”
園主看了看凌昊然，又看了看凌喬依，精明的眼角挑了挑，“小人明白了，公子裏面請！”
梨園上房安排的極為雅緻，連奉上的茶也清香甘冽，二哥哥閉目養神，喬依想着一會怎麼讓園主送幾個丫頭進來，丫頭總比小廝方便調教些……
“公子，小人把下人們帶來了，請您過過眼……”
“進來吧。”
門緩緩推開，十幾個看着七八歲的丫頭走進來，站成一排，低着頭行禮。
進來的竟都是丫頭，凌昊然嘴角浮現一絲玩味兒的笑，瞟了一眼眉頭緊皺的喬依，坐直身子準備看戲。
“園主這是何意？難道是給我家公子做房裏人？”
“非也非也，”園主搖頭，“小人雖不是什麼能人奇才，但在京中多年，也多少學了點看人的本事，小人大膽揣測一下，這次要收人的不是二公子，而是……”園主頓了一下，“是咱們這位小姐吧。”
喬依聽完眼睛微睜，漂亮的眉緩緩聚攏，袖子裏的手攥成了拳頭。
“小姐您雖換了男裝，答話上也沒得差錯，但是您還是忽視了細節，”園主看到喬依不接話，便自己說明理由，“下人們答話之前都是要看主人的眼色，您剛才回話時並未低頭，也未看咱們二公子的示意，這是其一，其二，下車時公子再先，您為後，這隻說明二公子十分在意您，先下車探路；其三，您的裝扮無差錯，可是小姐的手光滑細膩，指甲圓潤纖長，一看就知沒有做過粗活；這最後嘛，小姐自身便有高門貴族的氣質，說話走路一瞧便知。”
京城果然都是人精，凌喬依微微一笑，瞬間氣勢便起，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嘴唇親起。
“園主果然是明白人，那園主給我推薦的丫頭也必然有過人之處吧？”
園主看着面前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被自己拆穿了身份也沒有絲毫慌亂，坐在那裏儀態大方，眼神平靜卻帶着銳利的光芒，絕美的五官笑起來似媚似純，這氣勢，京城眾多貴女之中，還真想不出來可比較者。
“鎮王府是武將世家，小人給姑娘選的這些丫頭都是練過雜耍的，有了些基本的功夫，且都無家人在世……”
“都無家人在世？”喬依看着面前的小丫頭，“園主是覺得我年幼就可框我啊！”
“小人哪裏敢欺騙小姐，這些丫頭都是當年南方水災逃難來京城的，父母都餓死或者病死，我看可憐才收了他們。”
“園主這話聽着有幾分真，每個人報一下你們的出生地，家人親族，練了多久……”
“奴婢小新，南陽人，沒什麼親人，練了一年……”
“奴婢小玉，斂成人，有位祖母在老家，練了兩年……”
……
凌喬依閉着眼睛，細細聽着每一個丫頭的彙報，手指微微敲着桌面……
“報完了？現在把兩隻手掌都攤開……把袖子捲起來！”
丫頭們紛紛照着做，緩步從一個一個跪着的丫頭身邊路過。
“你叫？”
“回小姐的話。奴婢叫小翠，練了三年了。”
“那你想跟我走嗎？”
小丫頭受寵若驚，獃獃的看着凌喬依，臉上表情複雜，最後吐出，“回小姐的話，奴婢……不想。”
此話一出，周圍的小丫頭分分看過來，這個傻子難道是腦子壞了嗎？能進鎮王府，這是這輩子都沒有的福氣。
“為何？”
“回小姐，奴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在園中，奴婢現在已經可以表演了。奴婢想努力掙錢，為我弟弟妹妹贖身！”
“很好，”喬依緩緩轉身，小丫頭手抖得越發厲害，死死咬着牙不讓自己改變，她何嘗不知道這是個多麼好的機會，每日登台表演讓自己已經一身病痛，以後不能表演了也許還會被園主賣出去，可是為了弟妹，她沒得選擇！
“若我將你弟妹一起贖身呢？”
小翠愣了，她抬起頭，面前的女子低頭看她，稚氣的臉龐帶着疏離，明明給人的感覺像火，但讓你無法靠近。她水靈的眼睛注視她，沒有壓迫，沒有蔑視，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等待！
“小姐，奴婢還是……還是不行！”
這下子不光讓人大驚失色，園主都愣住了。
“這次又是為何？”
“奴婢還有一位同鄉，他在店裏做雜工，他母親臨走前託付奴婢要幫着照看他，並且……”小翠低下了頭，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奴婢也不想讓弟妹做一輩子家奴。”
鴉雀無聲，小翠的膽子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好，古有劉備三清軍師諸葛亮，那我今日凌喬依也要三清你做我丫頭，”喬依面色不改，笑意更濃，“你那位小哥也進我鎮王府伺候，我與你和你弟妹定十年契約，十年之後我還你賣身契，再送你百兩銀錢，如何？”
“小姐……小姐，多謝小姐！”小翠愣了半晌，拚命的磕頭謝恩，砰砰砰的聲音讓所有人反應了過來，園主看着面前泰然自若的姑娘，雖年幼，放的下架子，端得起氣勢，喜憂不外露，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