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不準胡說
在廢墟里困了三天,某人心氣兒都被困沒了,沒事兒就痴痴傻傻地坐在火堆旁,偷偷瞄駙馬爺發獃。
長信兵變的案子,宇文喆那裏收到消息說,涉嫌肇事的幾名官員已被下獄,南蠻王妃還牽涉其中,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步六孤鹿這邊,到烏江去查兵變,還沒進鬼城就被鯨戈拖進了銷金河。
鯨戈碎劍幾千年了,有點清明的神智,大約也只夠辨認姬姚身上法獸血脈。
古戰場底下的鬼城,與妄念城相距十萬八千里,鯨戈是怎麼找過去的?操縱鯨戈是不可能的。碎劍重鑄之後,擁有法獸血脈的姬姚都沒能操縱他,何況別人。
那麼,一定是有人趁他神志不清,故意誤導。
阿蘭正與姬姚把酒言歡,一抬頭就撞見步六孤鹿審視的眼神。他順手將滿滿一杯“醉夢三生”擲過去。
步六孤鹿兩仗外接住阿蘭擲過來的酒杯,杯子在他指尖一站,立得穩穩的,杯中陳釀丁點兒漣漪都沒起。
好容易清凈片刻,發發獃,捋捋思緒。一不留神,就阿蘭讀了心去。
聽見酒杯飛來的方向,阿蘭的聲音罵道:“你說誰誤導鯨戈?他自己不要劍命,非往銷金河裏跳,管我什麼事?你們打架那事兒,也不賴鯨戈。我早跟你說過,你身旁帶那小郎君,跟他學生……”一個模樣。
步六孤鹿咂一口小酒,正好拿他嬉笑怒罵當碟下酒菜,垂眸賞着杯子裏的酒色,心道:“哦,你跟鯨戈都那麼熟的?”
阿蘭頓時啞然,他好像說漏嘴了……
讀心是單向的,不像墨天澤與九公子的心念那樣可以互通。阿蘭收到步六孤鹿的腹誹,卻不能無聲地懟回去,一咬牙,懶得理他。
姬姚心裏憋得慌,咬牙問一句:“小郎君說誰呢?”就跟阿蘭掰扯了半日。
步六孤鹿正好得閑,接着捋他的案子。
誤導鯨戈的,阿蘭最有嫌疑。但是最有嫌疑的,往往不是主謀,留觀後效。有人不想讓他去查烏江古戰場底下那座鬼城,是誰?
鯨戈早在九公子撿到墨天澤的之前,就殉身鑄劍了。步六孤鹿找到碎劍之後,也沒見過它的劍靈,直到烏江城外。
接踵而來的事情,剪不斷理還亂,拖得步六孤鹿沒有心思去想,何時能回天葬去躺着。
這頭沒了,那頭又是一樁懸疑。三個凡人,一個殭屍,是怎麼跟他祭司跑來落雁塔的?
宇文喆說,他和左安琪,是追着客棧縱火案的馬賊頭子進來的。
岷岷說,她是聽說伽藍公主出了事情,才出山來找步六孤鹿的。唐震岳不放心他幾位學生在外頭,所以跟着岷岷出了豐沮。
宇文喆和岷岷,是從不同方向來的。宇文喆早在遇到岷岷之前,就知道伽藍公主出了事情,還請了玄門高手出去營救公主。不用說,皇上那邊肯定也是他給的消息。
可是,公主的行蹤,從來都只有岷岷知道。
“宇文喆,你是怎麼知道伽藍去向的?”步六孤鹿半眯了眼眸瞧向宇文喆。
“父皇一直都在追查伽藍的下落。”宇文喆挺直了腰板,證明自己行端影正。“我知道她的去向,好不正常?”
步六孤鹿升調地“哦”了一聲,哦得宇文喆心裏發慌,挺值的腰板兒都塌了。他說:“是皇上在追查伽藍去向,還是皇上派你追查伽藍去向?”
宇文喆眼看沒法兒抵賴,笑出一臉傻勁兒求饒:“嘿……嘿……皇命難違,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嗎?要不是我最近查到伽藍的行蹤,等你過去救人,她小皇子都出世了。”
岷岷眼眸一轉,寒光爍爍的眼刀子,咻咻地扎在宇文喆跟前。王爺肩膀一抽,身子往後一仰,躲開一些。他心裏哆嗦一句:“這姑娘眼神彪悍,不說話都能殺人。以後少惹她!”
步六孤鹿冷冷的眼神瞧去宇文喆那邊:我怎麼就不信你呢?你都跑京口做王爺去了,皇命不是能躲一個算一個嗎?怎麼,追查伽藍行蹤的事情,你就躲不過去?
“那個……你姐弟二人別只顧着看我啊。到底去不去救公主?”宇文喆說不過他,懶得說,破罐子破摔,直接耍無奈。“你不去,讓她進宮做皇妃好了。”
步六孤鹿滿不在乎地輕聲一笑:“你敢讓她做你父皇妃子,我就敢把你丟秦淮河裏餵魚。”
拓跋伽藍做不做皇妃,豈是他一個王爺能決定的?
宇文喆牙關都咬緊了,不說話。這是敢怒不敢言的意思嗎?
他跟步六孤鹿,算是總角之交,彼此什麼秉性都清楚得很。同步六孤少爺玩笑尚不打緊,就怕他一個不高興,就把玩笑做成事實送你。
他是在秦淮河裏撒過一回的人,心情好拉個人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他宇文喆金戈鐵馬的時候,也有氣吞萬里江山如虎的氣勢,馬革裹屍又有如何?只是不甘願一個玩笑,就去陪了前朝駙馬。這都什麼事兒呢?
“夜叉小神都散了,快走吧!”瞧見最後幾個夜叉小神散去,姬姚迫不及待地起身要走。
“姚兒,等等……”阿蘭起身追了上去。“你走那麼快做什麼?難道你能這樣走回去?”
姬姚被阿蘭一聲“姚兒”喊得,全身一個哆嗦,肉麻死了。隨後,又被他兩個反問問住,腳步一頓,徹底無語了。
“那……麻煩蘭老闆送我一程如何?”姬姚回眸一笑,半玩笑半正經地瞧向阿蘭。
他一回頭,沒瞧見阿蘭,眸光所及撞上的卻是步六孤鹿。
姬姚屏住呼吸,還沒來得及轉身,聽見步六孤鹿的聲音說:“姚兒,送我一程,陪我去趟孤竹。”
姬姚聽見他喊“姚兒”的時候,心裏先酥了一下。又聽見他說“送我一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天葬台上的一幕幕,潮水般奔涌而來。
他在狂潮里嗆了一口記憶的碎片,一口濁氣憋在胸口,險些沒法兒呼吸。
“不要胡說!”他幾乎以撲上去的姿態,轉身捂住了步六孤鹿的嘴。“我陪你!去哪兒都行!不準胡說!”
步六孤鹿的虹膜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姬姚纖長的睫毛上,顫巍巍的掛着兩顆晶瑩。
他寵溺的笑,姬姚手心裏一頓,顯得有些無措。
“我……”
“不準胡說!不準去天葬台!秦淮河不可以!落雁塔也不準!”姬姚第一次以命令式的口吻,跟步六孤鹿說話。想了想,他覺得砝碼不夠,又說:“你敢去,我就敢把墨天澤給你留的玉棺毀掉……”
步六孤鹿苦笑一聲,好像心尖兒上抽了一下。他沙啞的聲音,在姬姚手心裏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