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涿縣
夜黑如墨,冷風肆虐。
涿縣,掛在城牆牆垛上稀稀落落的火把像一個個紅燈籠,黃色的夯土夾雜着草木的灰屑,三三兩兩的士兵在城牆頭上進行巡邏。
一頭年邁體虛的黃牛蜷縮在城牆根下,屁股後面一小截尾巴無意識的搖擺,若有人仔細看去,黃牛頗為擬人化的打了個懶盹,斜躺在草垛上。
“涿縣離青牛鎮不遠,我跑過來用了半個時辰,但可惜已經到了戌時,城內宵禁,關了城門。
那妖道看來被紅臉大漢擋住了,希望那個紅臉大漢本事不假,能擋住妖道,最好將妖道殺死,不然回到了家……還可能連累家人……
不,不,那妖道一直在荒山野嶺練屍,肯定本事大不了多少,回家賄賂點錢財讓官府通緝那妖道。
根據前身的記憶,涿縣陳家貌似家財萬貫,是幽州數一數二的豪強。”陳留堂眼睛微闔,腦袋裏思緒萬千。
或是因為白天逃命太累,陳留堂頭靠着草垛舒服的位置,慢慢酣睡了起來。
入夢,
他忽然成了中年文士,穿着寒酸的葛衣,葛衣粗糙,穿在身上磨得皮膚生疼。
睜眼一看,從木板床起來。
圜首不過五步的草廬,集做飯、睡覺、讀書於一體。
厚厚的褥子已經臟舊,黑黝黝的污垢黏在被褥裏面。
水瓮由陶瓷燒制而成,外邊圍着草苫子,頂圈和下面是一溜煙的白釉,其他是黑釉,瓮邊如牙槽一般的缺口,又破又舊。
中年文士習慣性的揭開瓮蓋,裏面水已經到底,瓮底邊緣還有一層青苔。
做飯桌案上放着稻米的陶罐也是空空如也。
他對着地唾罵了一口,喊了聲賊老天,然後背起洗得發白的藍布書笈,裏面裝着新編的竹簡。
走出狹小的草廬,中年文士朝着街市熱鬧的地方過去,隨地尋了個攤位,將十數個新削的竹簡拿了出來。
“賣竹簡了,賣竹簡了,五文錢一個,童叟無欺,絕對是曬好的,不生蟲。”
街攤處慢慢聚攏幾個人,有下土的老農,也有寒酸的書生,也有富家子弟。
形形色色,不一而是。
“馬孝廉又在賣竹簡了?他不是孝廉嗎?聽說劉明堂已經舉薦他到郡中任職了,是個主簿,也算是有官身了,食祿百石。”
“呵!咱們這位陛下出了名的斂財,縣令開價一千金,郡守開價五千金,甚至連刺史也拿來販賣。
馬孝廉自幼孤苦,哪有餘財收買長官,所以這缺漏早就被別人頂了。
郡里的官吏已經夠多了,哪有他的出頭之日。”
“咱們劉縣令已經年老,過半月就乞骸骨回鄉了,陳英豪砸了兩千金給了洛陽的宦官,要買了咱涿縣的縣令。”
馬孝廉聽得心情煩躁,冷聲打斷道:“朝廷早有慣例,本地人是不能在本地當官的,更何況陳家乃事涿縣豪族。”
“若換了其他皇帝這事情絕對告吹,可是咱們這位皇帝,就差將皇帝位子拿來販賣。”其他書生紅着臉反駁道。
“馬某雖然不才,但相信這世間絕對有公道!”馬孝廉梗着脖子道。
眾人諷笑幾句,搖了搖頭走開,不知是嘲諷馬孝廉不知天高地厚,還是笑他太幼稚,或是對荒誕朝廷的憤慨。
擺攤了一天,馬孝廉也只賣掉了一個竹簡,只得了五文錢,在米鋪換了半袋米,回家熬了稀粥喝了躺在床榻上。
他回想起許多事,滿滿在被窩裏淌着淚,恨自己不爭氣,也開始埋怨這個朝廷,對着涿縣豪族陳家也羨慕嫉妒恨了起來。
馬孝廉越想越睡不着,拿起平日裏所做的詩賦渾渾噩噩的遊盪到了陳家。
他徘徊了幾次,終於咬着牙敲開了陳家的大門。
“吾所求者,乃一官爾,還望主公相助!”
陳英豪答應了他的請求,買通了郡守,在縣衙給他補了個口缺,成了不入流的刀筆小吏。
陳留堂看的有些古怪,這個陳英豪正是他這世的親生父親。
沒想到有這般手腕。
日子一天天過去,馬孝廉的心裏又憑生了許多不滿,他才富滿肚,陳英豪不過是個商賈……
終於,旬月後,他在草廬門匾釘上了白土書,上寫:甲子!
中平元年,歲在甲子。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這兩句話成了許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馬孝廉孝名傳及郡里,成為了太平教重視的骨幹,而且隱藏在涿郡裏面。
傳聞太平教教主得授南華老仙三部天書,從一落第秀才成為吸風飲露的仙人,突起的太平教也以一己之力與南方的正一道及諸教派相爭,並且不落下風。
那三部天書自然讓天下所有人心痒痒,馬孝廉自然也不例外。
他故意與太平教教主密談,言曰自己能結交宮裏中常侍封諝,斬取皇宮龍脈,斷漢家社稷!
地書到手之後,任憑馬孝廉揣摩,也不得其法,只看其是一塊白玉無瑕的玉璧,價值連城,堪比和氏璧。
而後馬孝廉便來到陳家請辭,但陳英豪卻暗懷疑心,故意派遣護衛將馬孝廉打死,奪得玉璧。
看完之後,陳留堂滿肚子疑惑,玉璧難道就是太平教教主的地書,那天砍下他頭的赤袍道士是太平教教主?
而且……
記憶明顯有漏洞,馬孝廉一個普通人,又怎麼會造畜之術?
並且“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句話他貌似前世在哪裏聽過。
但隨機他打消了腦海里的念頭,太荒誕了,那明明是個歷史朝代,怎麼可能有神神鬼鬼。
不過陳留堂倒是明白了玉璧的另一個功效,吸收死去之人生前的執念。
片刻后,他恍恍惚惚的醒來。
但下一刻牛眸瞪得老大。
不知何時他到了一家荒廟,在他身邊圍着三四個乞丐,面黃肌瘦,盯着他嘴裏流着口水。
“咱們的運氣真好,城牆角里跑進來了一頭黃牛,哥幾個今天晚上有牛肉吃了。”乞丐頭子道。
“不行,殺牛是要蹲大獄的。”有一兩個人有些猶豫。
………
“角遣其黨馬元義,暗齎金帛,結交中涓封諝,以為內應。”——《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