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趙郁心裏一動,阿犬昨日瘋玩,累倒是正常,秦蘭芝怎麽也累成這樣?
他停下腳步,輕輕吩咐翡翠,「你去找孫秋、孫夏,讓他們出城一趟,悄悄把阿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接來。」
翡翠答應一聲,趕緊去傳話了。
趙郁大步去了卧室。
秦蘭芝正睡得迷迷糊糊,被趙郁給親醒了,她伸手一把推開了趙郁的臉,閉上眼睛又睡了。
趙郁又湊過去在秦蘭芝唇上吻了一下,見秦蘭芝和阿犬睡得香甜,便用薄荷香胰子洗了手,脫了外衣,攬着秦蘭芝在床外側也睡下了。
秦蘭芝醒來,發現趙郁正睡得香,阿犬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悄悄爬起來,試圖從她和趙郁身上翻出去。
她笑着起身,抱了阿犬輕手輕腳下床,母子倆去西暗間梳洗去了。
用罷遲到的早飯,秦蘭芝帶着阿犬在庭院裏散步,給阿犬講故事,教阿犬說話,這時丫鬟來稟報,白大太太帶着一對龍鳳胎來了。
秦蘭芝先吩咐珍珠去叫許氏帶阿青過來一起玩,然後出去迎接。
誰知她剛迎着白大太太,馮大奶奶文氏也帶著兒子女兒來了。
因趙郁在正房東暗間卧室里睡覺,秦蘭芝就帶着客人去了月光湖畔的園子裏玩。
白大太太這次還帶了慶嘉長公主壽辰的請帖來。
八月初一是慶嘉長公主的壽辰,因是整壽,白佳安和白佳寧都會在京城,便打算大辦,大宴賓客。
因如今京城高門女眷人人邀請端懿郡王妃而不得,慶嘉長公主便特地讓白大太太上門,親自送上請帖,邀請秦蘭芝到時候親臨。
秦蘭芝自然答應下來,一則慶嘉長公主是慶和帝的同母姊姊,趙郁的嫡親姑母,二則慶嘉長公主生的白佳安和白佳寧是趙郁的親信,白佳寧更是趙郁的至交好友,為了趙郁,她得給慶嘉長公主面子。
白大太太沒想到居然能請動素來不愛出門應酬的秦蘭芝,自是歡喜,與秦蘭芝說笑了好一會兒,又當面邀請了文氏婆媳姑嫂屆時光臨。
秦蘭芝陪着客人在園子裏待了大半日,一直到傍晚時分才送客人離開,帶着阿犬回內宅。
她剛走到正院門口,孫夏、孫秋、溫涼和溫和四人齊齊從門房裏出來,拱手行禮,「見過郡王妃、小公子。」
秦蘭芝問道:「咦?你們四個怎麽在這裏?郡王還在裏面嗎?」
孫夏回道:「啟稟郡王妃,秦老爹和秦老太太剛到,郡王正在裏面陪着他們。」
秦蘭芝一聽,頓時大喜,抱起阿犬加快腳步走進去。
跟着侍候的丫鬟奶娘也都急急跟上。
正房明間內,趙郁正陪着岳父岳母說話,聽到外面的動靜,便笑了起來。「蘭芝回來了。」
沒多久,丫鬟就掀開了正房門上的金絲草門帘,秦蘭芝抱着阿犬笑吟吟走了進來。
一家人相見,自是歡喜。
寒暄罷,趙郁陪着秦仲安帶阿犬去庭院裏玩,明間裏只剩下秦二嫂和秦蘭芝。
秦二嫂和秦蘭芝一起坐在黃花梨木羅漢床上,她看秦蘭芝的脈息之前,先問道:「蘭芝,你上次月信是何時來的?」
秦蘭芝見娘親殷殷望着自己,略一思索,什麽都明白了。「娘,您是擔心我又有了身孕嗎?我昨晚剛來的月信,怎麽可能有身孕?」
秦二嫂不由笑了,道:「女婿今日巴巴地讓孫秋、孫夏去把我和你爹接了過來,還親自來和我們說,擔心你又有了身孕,請我照顧你,沒想到居然是虛驚一場。」
秦蘭芝挽着秦二嫂的胳膊,撒嬌道:「娘,您這次來,就多住幾日吧,正好郡王府家務事多,您幫我多照看阿犬。」
秦二嫂也想念小外孫,自是答應了下來。
母女倆正在說話,韓香綾來了。
韓香綾向兩人行禮打招呼後,一鼓作氣道:「秦伯母,蘭芝,我要嫁給林文懷了,婚期就定在八月初十。」
秦二嫂先驚後喜,驚的是林公公那樣冷峻寡言的人,居然要娶愛說愛笑的韓香綾?喜的是,韓香綾與秦蘭芝素來交好,她也把韓香綾當女兒一般看待,如今有了好歸宿,她當然為她歡喜。
秦蘭芝聽了,並不是很意外,畢竟她早有預感這是遲早的事兒,但她同樣難掩欣喜。「表姊,無論如何你得答應我兩件事。」
韓香綾坐到秦蘭芝的右邊,攬着她的肩。「說吧,姊姊都答應你。」
秦蘭芝眼睛笑成了彎月亮,伸出一根指頭。「一,我和阿郁是你的娘家人,郡王府是你的娘家,你須得從郡王府發嫁。」
韓香綾的鼻子有些酸澀。「好,我答應。」
她出身高門,卻嫁給大太監,別人背後只會嘲笑她,秦蘭芝卻從來都是鼓勵她、照顧她。
秦蘭芝又伸出一根指頭。「二,郡王府既是你的娘家,你的嫁妝得由我來準備。」
韓香綾這會兒連眼眶都泛紅了,輕輕「嗯」了一聲。
秦二嫂不甘被冷落,興奮道:「還有我呢,我也得給韓姑娘添妝。」
三人正說得高興,趙郁陪着林文懷進來了。
得知林文懷是奉慶和帝旨意要接阿犬進宮伴駕,秦蘭芝道:「且等片刻,我去安排人。」
趙郁見秦蘭芝笑吟吟的,不似不開心的樣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知道秦蘭芝把阿犬看得如珠如寶,有些擔心秦蘭芝捨不得。
阿犬的性子絕大部分真是隨了趙郁,頗為隨遇而心,要離開爹娘去陪慶和帝,他也只是和秦蘭芝膩歪了一會兒,在娘親額頭臉上連連親了好幾下,然後便投進林文懷的懷抱,在眾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秦蘭芝撫摸着被兒子親吻過的額頭和臉頰,麻酥酥的幸福感還在,因此沒有特別難過的感覺,倒是趙郁,兒子洒然離去,看都沒看他這親爹一眼,讓他心裏空落落的,莫名的難受。
不過當他看向身側的秦蘭芝,心裏又好受了些。不管怎樣,秦蘭芝總是陪着他的。
到了晚間,秦仲安和秦二嫂去月光湖泛舟夜釣。
趙郁帶着秦蘭芝從暗門進了外書房,他在外書房見人,讓秦蘭芝在屏風後頭看書喝茶吃點心,順便陪着他。
屏風後擺着一張舒適的貴妃榻,上面鋪着用金絲軟草編織的軟墊,秦蘭芝倚着金絲軟草編就的靠枕歪在上面,一邊聞着靠枕內艾草的葯香,一邊聽着趙郁在屏風另一邊和人談公事。
此時在外面向趙郁回話的是王湉和大理寺卿甄素和。
王湉和甄素和負責查辦孟氏一案,他們過來,正是向趙郁回報查抄之事的進展。
甄素和約莫二十七、八年紀,生得頗為俊秀,緞帶束髮,青色儒袍,散發著一種臨風玉樹的韻致。
他的記憶力極佳,什麽都不用看,筆直地立在那裏,雙目清亮,聲音似有磁性,仔細稟報:「……共得金一千二百萬兩,銀八千九百九十七萬兩,玉器四千六百七十八件,古畫三千二百軸冊,錦緞絹綾六萬一千八百匹,象牙、犀角、玳瑁、瑪瑙等共裝滿六十大車……」
趙郁神情肅穆,專註地聽着,不時用蘸了硃砂的毛筆在冊子上做標註。
秦蘭芝聽了,先是感到驚訝,孟氏真真富可敵國,接着她又被巨大的悲涼籠罩,這些財寶,或是一點一點從百姓身上搜刮而得,或是貪污國家財稅而得,抑或是賣官鬻爵而得,無不浸透了罪惡和血腥。
孟氏一族,必須嚴辦,唯有如此,才可殺一儆百。
最重要的是,大周得嚴格執行官員監察制度。
一直到深夜子時,趙郁這才挽着秦蘭芝的手一起走回內院。
四處靜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小蟲在草叢中鳴叫。
秦蘭芝輕輕道:「阿郁,單是查一個孟氏,明面上就查到了這麽多,暗地裏的產業想必更是不計其數,那其他世家呢?還有別的高官呢?大周貪腐的情況真的很嚴重,大周的官員監察制度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趙郁「嗯」了一聲,道:「皇伯父這些年的寬政懶政,真是……唉!不過如今還不晚,哪裏出了問題,就從哪裏開始整頓改變。」
秦蘭芝又道:「這些高官豪門,在家中積存了這麽多金銀,那麽民間流通的金銀不夠怎麽辦?我總覺得這樣會導致很不好的情況,阿郁,你還是延請專門的人士,好好研究研究吧。」
趙郁也正擔心此事,聽她同自己有一樣的想法,不由笑了。「我身邊的幕僚丁五嶽就是專門研究這個的,到時候他帶着人來向我稟報,你也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