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上午送了你去林府,回到州衙向同僚打聽林家,就聽對林家知根知底的同僚說了,當年林老太太對林千戶的娘就不大好,待林千戶的娘子也很嚴厲,每日天剛亮孫媳婦就得去她屋子裏站規矩,這樣的人家,咱家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秦二嫂不禁笑了起來:「她爹,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這城中大戶人家的私隱,我知道的比誰都多,若是我夠不要臉,就一家一家敲詐去,說不定咱家還會發筆小財呢!」
蘭芝笑盈盈看爹娘一唱一和,知道爹娘分明是今日打聽了林家的底細,知道不是好人家,卻怕自己戀慕林千戶長得英俊,再次泥足深陷,這才一唱一和說林家壞話。
她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溫暖和幸福——爹娘一直寵她,到了如今還是這樣,既不忍心拒絕她,又擔心她重蹈覆轍,只看男子的臉就要出嫁。
可是先前她看上趙郁,又豈只是看上了趙郁的臉……
趙郁自有他的好處。
說完林家的事,秦二嫂又讓蘭芝給她續了盞茶,這才道:「蘭芝,回家的路上,我遇到官媒吳媽媽了,我和她又提了招婿的事,她又是那老一套的說辭,什麼願意入贅的好兒郎可遇不可求的。我已經託人捎信給另一個官媒人劉嫂了,劉嫂明日就來咱家,我不信這偌大的宛州城找不到合適的上門女婿!」
蘭芝沉吟了一下,倒是沒說什麼。
儲秀去灶屋取了一壺開水過來,掀開茶壺蓋續進了茶壺裏,然後低眉順眼又退了下去。
一家三口正絮絮說著話,東隔壁的章大嫂卻過來了。
她急得嗓子都啞了,一進來先對着秦仲安褔了福。
秦仲安回了個禮,起身避出去了。
章大嫂心事重重在圈椅上坐下,忽然問秦二嫂:「上午時你家來客人了?我似乎看到有一個長得怪好看的高個子女孩子從你家二樓明間出來!」
秦二嫂笑了:「我家哪有什麼客人,是你眼花了吧!」
章大嫂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時運差,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了……」
她伸手拉住了秦二嫂的手:「秦二嫂,我家大兒媳婦下面還是淋淋漓漓有血,您趕緊再去看看吧!」
秦二嫂嘆了口氣,看了一眼一邊陪着的蘭芝,壓低聲音道:「你家大郎小兩口是不是又同房了?」
章大嫂滿面羞愧點了點頭:「我家大郎小孩子家家的,啥都不懂,又血氣方剛,就有些把持不住……」
秦二嫂有些恨鐵不成鋼:「我上次用了葯,就交代了又交代,絕對不能經期行房,對女子子宮傷害太大了,你家大郎當時也在啊,怎麼就不懂事!」
蘭芝默然。
趙郁也是血氣方剛,在這方面卻從來都愛惜她,寧肯自己憋着也從不亂來。
「回頭我好好說說他,」章大嫂唉聲嘆氣,「不過這次還是求您再去看看吧,大兒媳婦真是好媳婦,我捨不得她沒了,再說了,在娘家的時候她也是爹娘嬌養長大的……」
蘭芝忙道:「娘,不如再去試試吧!」
她又看向章大嫂:「我們只是保證試試,卻不能保證一定會好!」
章大嫂聽了,滿心感激,忙起身道:「這是自然!」
秦二嫂也是擔心章家大兒媳,便帶着儲秀提着燈籠往章家去了。
晚上秦二嫂回來,累得臉發黃,坐在那兒半日沒動彈。
她忙了一晚上,秦家大兒媳婦終於止住血了。
蘭芝又是服侍她娘用香胰子洗手,又是給她娘捏肩,忙個不停。
秦二嫂被女兒柔軟的手按捏着,身心皆放鬆了下來,閉着眼睛靠在圈椅上,低聲問蘭芝:「蘭芝,你月信還沒來么?」
蘭芝想了想,道:「娘,我月信有時候不太准,估計快了吧!」
她知道她娘是擔心她有孕,可是前世她那麼多年都沒動靜,這一輩子自然也一樣,不用擔心。
也許是趙郁不孕不育呢!
秦二嫂這才不吭聲了。
趙郁下午沒出門,一個人坐在外書房裏研究一本偶然得來的書。
這本書是前朝一位經歷亡國巨變的文人所着,他一直在高官身邊做幕僚,既熟悉官場朝堂,又熟悉民間疾苦,用自己的眼睛觀察,用耳朵傾聽,用心去思考,反省前朝覆亡的原因。
和史書的記載和朝廷的定論不同,這位文人認為前朝滅亡,原因很多,他提出了幾個新的觀點:比如天災,前朝末年不斷的旱災和蝗災;比如人禍,朝廷官員貪腐嚴重,貧富分化,北方大城每日清早的第一件事是收拾夜裏死去的餓殍;比如軍事,國家明明不窮,卻捨不得在軍隊上投入,結果一旦發生異族入侵,軍隊很快就土崩瓦解,再多的銀子也保不住國土的淪喪……
看罷了這本書,趙郁端坐在榻上,心潮起伏,在黯淡光線中靜靜思索着。
知禮進來點着燭台,道:「郡王,東邊剛才傳話過來……」
趙郁揚眉看他。
知禮忙接着道:「秦家太太嫌吳媽媽一直拖延招婿的事,明日要去請另一位官媒劉嫂,打算早些招婿上門……」
趙郁略一思索,吩咐道:「你去見劉嫂,該說什麼自己斟酌。」
知禮答了聲「是」,恭謹地退了下去。
郡王治下甚嚴,他交代下來的事情,知書不敢懈怠,今日帶着京城來的掌柜和夥計在外面走了一天,把幾個鋪子都定了下來。
到了傍晚時分,知書把他們送回麒麟園,好酒好菜安頓好,這才回王府向郡王覆命。
知書進了青竹院外書房院子,見書房門窗緊閉無燈無火,知郡王不在,見小廝知文和知廉在門房裏坐着,便叫了小廝知文出來,低聲問道:「郡王呢?」
知文眼睛小小的,像是還沒睡醒:「知書哥哥,郡王上午出去后,就一直沒回來!」
知書又問知禮。
知文迷迷瞪瞪道:「知禮哥哥啊,今日似乎見了一次,不過我記不清了!」
知書只得又問王湉。
知文這個倒是知道:「哥,你不知道么?王先生在外尋了宅子,已經搬出去了!」
知書心知自己被郡王隔開了,一點心腹消息都得不到了,心裏有些失落,又有些恐懼,剛垂頭喪氣出了青竹院,就被小丫鬟雙艷拉住了:「知書哥哥,側妃叫你過去呢!」
韓側妃倚着錦緞靠枕坐着,手上敷着浸濕了牛乳的絲巾,雙福和雙喜正跪在兩邊服侍她用牛乳浸泡雙腳。
她瞟了立在珠簾外的知書一眼,懶洋洋道:「聽說你們郡王在做大生意,到底是什麼生意啊?」
知書垂眉斂目不敢多看,恭恭敬敬道:「啟稟側妃,郡王如今和白三公子胡五公子合夥做瓷器絲綢茶葉生意,從宛州這邊買入瓷器運往江南,在江南發賣后購入絲綢、糧食和茶葉,再運回宛州,發賣一部分后,剩餘部分再運往西北。」
韓側妃聽了,有些不屑:「我這個兒子,真是越走越下道了,居然做起了這上不得檯面的營生……」
知書怕韓側妃壞郡王的事,忙道:「啟稟側妃,郡王把所有積蓄都押進了生意里,還在外借了不少,若是生意做不成,不知要損失多少!」
韓側妃哼了一聲,道:「你們郡王難道就不能安安生生呆在王府,安榮富貴做他的郡王?」
她為趙郁做了那麼多,可恨這孩子自小有主意,一向對她這做母親的陽奉陰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