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知書想了想,這才道:「啟稟側妃,郡王就在青竹院,這會兒正讓人收拾先前秦姨娘的行李,說是要把薔薇閣騰出來。」
韓側妃一聽,大感興趣:「騰出薔薇閣做什麼?難道你們郡王又看上什麼人了?」
對於趙郁這個兒子,韓側妃其實根本弄不懂看不透。
她認識的那些男人,有的心狠手辣深謀遠慮,比如當今慶和帝;有的心胸狹窄心比天高,比如福王;有的酷愛享受貪得無厭,比如她的哥哥韓載……她卻看不透她親生的兒子趙郁。
趙郁似乎很天真,從小就一天到晚笑嘻嘻,很小的一件事就能讓他開心半日,可是一旦他記了仇,這仇根本就不知道是何時被他記下的,只要將來遇到機會,他就會狠狠報回來。
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勁兒,似乎是隨慶和帝。
另外不管是慶和帝,還是福王,亦或是趙郁的舅舅韓載,還有韓側妃自己,在慾望上都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是趙郁這棵苗子卻奇異地長歪了——他似乎沒什麼慾望,不管是南風,還是女色,或者珠寶錢財。
一直到秦蘭芝出現,趙郁一下子就陷了進去。
韓側妃冷冷笑了。
趙郁是她的兒子,是她用盡計謀才得到的,將來是有大用途的。
她處心積慮謀劃了那麼多年,做了那麼多,絕對不會讓別的女人輕輕巧巧摘了果實,成為大周最尊貴的女人!
因此,秦蘭芝只能永遠做趙郁洩慾的工具,而不能是他愛的人。
一旦阿郁表現出對她的在乎,秦蘭芝就得死。
不過這秦蘭芝倒是機靈,知道進退……
看着韓側妃唇角的笑,知書打了個寒戰。
他的娘是韓側妃的親信,知書自是知道韓側妃的狠毒,心裏不禁後悔起來,有些怨恨他娘,把他放在端懿郡王身旁,卻讓他給韓側妃辦事。
知書只得打點精神,低眉順眼道:「側妃,您是知道郡王的,他對這些不是很有興趣……」
韓側妃眼波流轉瞟了知書一眼,道:「你們郡王若是有什麼異動,速來回稟我,若是別人來我這裏說了,你卻沒說,看我到時候怎麼炮製你!」
知書臉色蒼白,答了聲「是」,慢慢退了下去。
退到走廊的盡頭,他往前看了一眼,發現韓側妃玫瑰紅裙裾下,落滿了雪白的菊花花瓣。
回到青竹院,知書見小廝知義正從裏面出來,便攔住了他,板著臉問道:「你亂跑什麼,薔薇閣拾掇好了?」
知義今年才十四歲,鵝蛋臉單眼皮,生得還挺好,只是說話有些大舌頭,因此說話慢慢的,頗有種字斟句酌的感覺。
他看了知書一眼,微笑道:「是知書哥啊!」
又道:「薔薇閣已經收拾好了,裏面的鋪設擺件衣飾都裝箱了。」
知書狀似無意地又問了一句:「都裝箱了?這些箱籠堆到庫房裏去了?」
知義瞅了知書一眼,笑微微道:「知書哥,郡王說了,看見這些心裏煩,眼不見乾淨,都讓知禮送到秦姨娘娘家去!」
知書聽了,放下心來——看來郡王對秦氏是真死心了!
他又在青竹院裏轉了一圈,沒見到端懿郡王,便抓了個小廝問:「郡王呢?」
小廝笑嘻嘻道:「知書哥,方才胡五公子親自來請,郡王和他一起吃酒去了!」
知書心裏隱隱有些難受,知道自己是真的被郡王冷落了,便道:「郡王說沒說去哪兒吃酒?」
小廝搖頭:「知書哥你都不知道,我如何會知道啊!」
知書勉強笑了笑,拍了拍小廝的腦袋:「滾吧!」
他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可是細想的話,又發現一切都很合理。
傍晚時分,秦二嫂帶着儲秀從林千戶府上回來了。
一見蘭芝,秦二嫂就笑了,道:「蘭芝,林老太太果真是讓我過去陪她說話,又特特交代,明日她家辦茶會,請了煙雨閣的李錦錦和幾個唱的去彈唱,讓我一定帶着你去玩耍一日!」
蘭芝想了想,微微一笑,道:「既然林老太太都這樣說了,那我明日就隨着娘過去吧!」
前世林千戶對她的恩情,她後來也想儘力回報,特地和趙郁說了,讓趙郁出面送些禮物給林千戶,趙郁理都不理她。
後來去了京城,趙郁成了太子,開始監國,手握權柄,有一次她聽到趙郁在和人說西北的情況,便佯裝無意提了一句——「林參將好像在張掖做了好多年參將了」,誰知趙郁當時沒吭聲,第二天就當著她的面,把林參將發派到更遠的輪台縣了……
正因為如此,蘭芝是真心覺得對不住林千戶。
蘭芝點着了屋子裏的燭台,道:「娘,保宮凝血丸的瓶子不夠用了,得再去瓷器鋪子定製一些了,我已經讓翡翠訂過了。」
秦二嫂答應着,脫去外面的見人衣服,換上了家常的夾袍。
這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外面起了風,颳得院子裏的梧桐樹也啪啪直響,蘭芝聽了,不免有些凄涼之意,便攏緊身上的對襟褙子,道:「娘,一天天冷了,家裏都該做冬衣了,明日從林千戶家回來,讓人請裁縫來家一趟吧!」
秦二嫂知道蘭芝的衣物大都留在了王府,便笑着道:「我先前給你備下的嫁妝,有一匹大紅緞子,一匹正紅緞子,兩匹松江白綾,都在樓上西頭的那個紅漆衣櫃裏放着,你拿出來做衣服吧!」
想了想,接着道:「還有兩幅杭州百子圖緞面,正好用來做新被子的被面,到了冬天,家裏沒有地龍,冷得很,得給你絮兩床新的厚被子!」
蘭芝答應了一聲,拿了琉璃燈罩,罩在了燭台上。
家裏新買的兩個小丫鬟儲秀和蜀芳,已經由翡翠帶着在成衣鋪子把秋冬衣物都買好了,這次做衣服,只做他們一家三口和翡翠的衣服就行了。
秦二嫂和蘭芝商議罷,急急出門去東隔壁章家找章大嫂說話去了。
章大嫂的大兒媳婦近來身體有些不妥,請她過去看看。
秦二嫂剛走沒多久,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蘭芝疑惑地出了堂屋——天都黑透了,誰這時候還來串門?難道趙郁真的讓人把她用過的東西都送來了?
儲秀正在院子裏用鐵釺子扎落葉,聽到敲門聲,忙道:「姑娘,我去開門!」
見儲秀邁着小短腿一溜煙跑去開門,蘭芝微微一笑,立在那裏等着。
儲秀很快就又回來了,黑黑的圓臉上帶着些慌亂:「姑娘,外面停着兩輛大車,領頭的人說他叫知禮,正往咱家大門裏搬卸箱籠……」
蘭芝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便道:「沒事,你去灶屋叫了翡翠過去。」
趙郁要迎新人,把她用過的東西都送了過來,蘭芝理智上知道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可心裏還是有些酸楚。
前世自從去了京城,趙郁就一直忙着公務,每每回到內宅都是深夜,早上天不亮就出門,除了她倒是沒有別的女人。
這一世她早早離了王府,趙郁身邊估計也與前世不同了。
秦蘭芝吩咐了儲秀,便自己開了後門,在後門外的青石台階上坐了下來,靜靜聽梅溪河的水聲。
院子裏一直在搬運箱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