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死模式
操場上,人聲鼎沸。
“宋錦年,宋錦年,宋錦年……”整齊劃一的歡呼聲響徹整座校園,如破天長雷轟鳴,震人肺腑。
女學生滿面春風,捏着八百年沒顯擺過的柔美嗓音喊着“老公”的名字,目光熱切而露骨。
男學生則咬牙切齒,像是八百年沒吃過肉的猛虎,目光兇狠,緊盯着勾了女朋友或未來女朋友魂魄的“丑”男人。
這些人當中,有單純為宋錦年來的,有被女朋友挾持來的,有憤憤不平為瞧瞧這個妖艷賤貨來的,甚至還有被女朋友以分手的名義逼迫來的。
可想而知,當這些人聚在一起,是怎樣的驚天地泣鬼神。
楚小筱窩在一顆大樹底下,嘴裏叼着根沿階草,看的是津津有味。
宋錦年在一群痴女怨男的簇擁中站上舞台。
作為學生會主席,監督和指導好本次的百年校慶活動,是頭等的大事。
今天所到的來賓有市級政府領導、校友等,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馬虎不得,自然也放鬆不得。
或許正是因此,他從頭到尾都凜着一張臉,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似乎是見怪不怪了。
楚小筱躲到樹后,探出一個頭,心道:這個不開心主席,真是讓人看着就心驚。
待眾人安靜,宋錦年打開文件夾,開始分配工作,每點到一個女生的名字,底下總會有人吚吚啞啞哎呀媽呀的花痴個不停。
跟搞傳銷似的!
楚小筱捧腹大笑,笑的前俯後仰,叼在嘴邊的草也早被笑噴出去。
她笑點向來低,還奇怪,此時盤腿靠在大樹后,又遮了半邊身子,不怕宋錦年認出來,也就笑得更加猖狂了。
傳銷,哈哈哈......
她這邊笑得花枝招展,那邊卻有人把她當成了風景。
工作分配完畢后,隊伍很快就解散了,宋錦年正要離去,餘光忽然就冒出了個形色可疑的人影。頭戴鴨舌帽,眼帶黑框鏡,嘴一張一閉,正搖頭晃腦的念叨着什麼。
他再仔細一看,巧的很,楚小筱。
原是楚小筱心情過度興奮,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大樹的範圍,整個人毫無遮掩,體態樣貌全暴露在陽光底下,她卻一點沒發現,仍笑得像中了百萬的大胖子。
宋錦年見狀,輕不可微的扯了扯嘴角,跳下舞台,正要過去,忽聽身後有人喊道:“宋主席,校長找你。”腳下一頓,生生收回了邁出的半隻腳,對那人嗯了一聲,又望了眼樹底下樂不可支的人,半響,離去。
宋小冉不知何時過來的,等楚小筱發現的時候,正用幽靈般的眼神盯着她,而且姿勢怪異,宛如邪氣壓身。
楚小筱不解:“你在幹嘛?”
宋小冉捂着肚子,痛苦道:“小筱,我好像親戚來了。”
“……”
百年校慶這種百年等一回的活動看來是沒法參加了,楚小筱望着舞台的方向,也好,按她現在這種戴罪潛逃的人,還是少出去拋頭露面為妙。
回到宿舍,楚小筱給好友泡了杯紅糖姜水,確認無礙后,便也爬床躺屍。
她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突然就回想起這些天一直自欺欺人不願面對的事情來。
要說起她和宋錦年兩看兩生厭的淵源,還得從一個星期前講起。
楚小筱有個情況特殊的朋友,大家都喊她傻妞,是鄰居老王家的女兒。因幼時生過一場大病,把腦子燒壞了,所以讀書時沒少受人欺負。
而她從小就是個裝逼過度的調皮蛋,到什麼程度呢,哪兒欺善凌弱,哪兒就有她的身影,活的像個小王八,不對,是小霸王,小小年紀,就已稱霸熊孩子堆。
升小學后,傻妞更是被全校“通緝”,白眼嘲笑惡作劇簡直成了家常便飯。久而久之,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多了,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傻妞的庇護傘,通行證,誰要是欺負她,只要傻妞一癟嘴,她扛起新華字典就打過去,誰瞪誰抄書,瞪誰誰懷孕,好吧是瞪誰誰腿軟。
後來初升高,因為傻妞確實傻,雖然數學天賦高的令人咋舌,但仍沒能按部就班的受九年義務教育,留級是經常的事,以至於兩年了,還一直在初中踏步,沒了她庇護,受欺負這種事,可想而知。
一天早上,傻妞哭的眼淚鼻涕嘩嘩的敲開她的門,抽抽搭搭地說她被人欺負了,回家的路上有人搶了她的零花錢......五十塊。
其實,從懂事起,楚小筱就已沒那麼狂妄了,安分守己的很,有事沒事抱大腿。可聽到傻妞這番肝腸寸斷的控訴,還是氣的七竅生煙,就問傻妞是什麼時候的事,傻妞說昨天下午。
她安慰了幾句,又問了些相關信息,磨刀霍霍,還沒吃午餐就去竹林逮人了。沒想到,這一逮就逮了條大魚。
好不容易等到人,楚小筱一個箭步上去,抬手就是一拳。
隨着一聲悶哼,來者連人帶手機飛了出去,摔在一方草叢上。她沒記錯的話,兩分鐘前,有隻狗在那裏撒過一泡尿。
這酸爽!
暗暗得意之際,楚小筱歪頭瞅了瞅此人,忽然兩人視線在空中接軌,笑容一僵,暗叫了聲不好。
趁對方沒反應,忙抱臉逃竄了。
天殺的,打錯人了。
這是她看清那個人后唯一的念頭。
傻妞說過搶錢的人長得虎頭蛇尾,單從這四個驚悚的詞就可以知道,搶錢的人定是長得很醜,特別丑,丑絕人寰的那種。
倘若是好看的人,傻妞一定會說長的像朵杜鵑花,因為她喜歡杜鵑花。
而此時被打的人,不說天下絕種,那也是珍稀品種的杜鵑花了。
這人皮膚白皙宛如白面書生,眼瞳漆黑似墨宛如上等玉石,穿着一套剪裁得體的西裝,頸上並未打領帶,領口微開,隱隱露出細長的鎖骨,無端勾人。
但美則美矣,卻冷冽的叫人生怕。
楚小筱反應的很快,但有人更快。
從拳頭揮下到撒腿就跑,也不過兩三分鐘。按道理來說,無緣無故挨這麼一拳,恍惚都得恍上半天,逃脫的成功幾率應該是很大的,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不過才跑了兩步,就被人揪住后領拖了回去。
此人勁兒大到咋舌,提起她,就像提個燈籠似的,輕而易舉。
楚小筱簡直心顫到緩不過氣,手腳耷拉,無心掙扎,屏息等待着對方的售後服務。
可這服務,卻是久久也沒招呼下來。
疑惑之際,忽覺額間一涼,接着被什麼東西一彈,霎時間痛的只會抽鼻子。
再睜眼,這人已經離了她數米遠,雙手交叉於胸前,冷冷的盯着她。
楚小筱一眼就瞧見了這人西裝外側的一塊不明水漬,想來,這人,還沒發現?要不要提醒一下?
她忽然就糾結起這個問題來。
後來自然沒在這問題上把自己拐進死胡同,因為對方開口了,你打算怎麼死,清蒸還是油炸?
好吧,這又是她編的。
那人自始至終就定定的站在那裏,渾身散發著一股不弄死丫的就別想好過的冷冽氣質,眉眼淡漠,似等着看她如何跪地求死。
楚小筱終歸是理虧的。
因為人確實打了,還畏罪潛逃了兩秒,現人贓並獲,證據確鑿,就是有三寸不爛之舌,死還是得死。
可她還年輕,死這種東西,先放一邊烤着。
於是她好說歹說,掏錢掏心掏肝掏脾掏肺掏腎,終於換得那人一句話:“別再給我遇到第二次。”
這話說的可真是秒啊,預言帝似的,一說一個準。
第二天,楚小筱和這人就又碰上了,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
不過這次逮人她倒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拳頭伺候,善解人的很,先將好友送出去,然後......然後就被好友揪出去刷火鍋了。
徐徐清風中,傳來那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又是你。”
已是一成熟。
楚小筱哆嗦着身子,放下捂臉的手回頭,微微一笑:“對對對,確實是我,真巧,二十四小時沒見了。”
那人冷哼一聲,撇開臉,嘴邊隱約還能瞧見尚未消去的淤痕。
已是二成熟。
楚小筱也很尷尬,你說你昨天一個人也就算了,今天還拖家帶口,人家肯定認為是蓄謀已久,有意而為之,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夏末初秋的天氣還有些許沉悶,似熱非熱,欲涼未涼。陽光透過茂密的竹林落在羊腸小道上,只剩斑駁剪影,隨風搖曳。
楚小筱擦了把冷汗,總覺得該說些什麼化解誤會,張了張嘴,脫口而出的卻是:“這麼俊俏的人我真是第一次見,感覺你今天有點不一樣,難道是又比昨天帥上了幾分?像帥哥這樣俊美的人在古代最是招鶯鶯燕燕的歡迎......”
那人回:“你想死?”然後她就閉了嘴。
已是五成熟。
中間還說過什麼,因太過於天雷滾滾,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這人走之前,很鄭重其事的說了一番話,大意就是:楚小筱,我很吊,勸你回校時早日來找我負荊請罪。
然後結尾不輕不淡的加了句:“我們......學校見。”
她當時不解其意,後來宋小冉躲難回來突然大腿一拍,指着那個清冷的背影說:“死了,這人是宋錦年,我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你死了,你真的要死了。”
外焦里嫩,全熟。
楚小筱當晚和宋小冉絕交。
你說人倒霉的時候是不是喝口水都會把自己嗆死?
她不過是想教訓一下壞孩子,再把錢拿回來哄好孩子,不想天意弄人,讓她直接堵別人槍口上了。
而且拿的還是ak47。
而且這別人不是別人,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校友,是初陽一中的學生會主席,是領導手心裏的寶。
如果他徇私報仇怎麼辦?
那她的高中生涯不就抹上黑點了嗎?
她越想越心酸,越心酸越想wc。
“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楚小筱仰天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