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父親的抉擇
李芳聽到父親的召喚,興高采烈地坐在餐桌前,說是餐桌不過是用木板搭成的簡易桌子,很矮小。高挑的李芳坐在小板凳上,很是窩曲。李芳折騰了一上午,肚子早就發出了警報聲,顧不得矜持和優雅,拿起筷子,準備飽餐一頓。審視了一番,,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餐桌上的食物實在沒個能下口的:一盤子黃窩頭,一小碟子鹹菜,和粗瓷碗裏的棒子麵粥。粗瓷碗很大,能裝得下李芳的頭,李芳不知道從何下口,眉頭緊蹙,舉箸不定。
這時父親從兜里拿出一個白面饅頭,放在盤子裏。李芳正要伸手拿,大姐萍兒用筷子急速夾了過去說道:“花兒小,正長身體,得吃白面饃,爸爸一天工作辛苦,也得補補,說完把饃分成兩半,分別放在父親和花兒的手裏。然後又拿了一個窩頭遞給李芳:“阿姨,這個窩頭是我媽蒸好,從老家帶回來的,你嘗嘗鮮,城裏肯定吃不到的。”父親對大姐萍兒的做法頗為不滿,筷子重重得放在碗上,語調低沉但着實嚴肅說道:“萍兒,阿姨是客人,我們做好主人的本分就好。”大姐舉着的手放下,滿臉不高興的神情,但不便再發作,低頭吃飯。父親把半個饅頭遞給李芳:“我們家就是這條件,你吃不慣窩頭,喝不慣棒子麵粥,你拿這半個饅頭墊吧墊吧!李芳賭氣似的沒接,拿起一個窩頭往嘴裏塞,眼淚卻落在碗裏。大姐萍兒又多嘴,小聲說道:“喲!真嬌氣,還有吃窩頭吃哭的。”話音剛落,父親的筷子“啪”得一聲落在桌子上,聲音依然低沉但不失威嚴:“萍兒,去面牆站得去!”花兒等着驚恐的小眼睛,撇着嘴嚇得要哭了,父親依然鐵青着臉,大姐狠狠地瞪了李芳一眼,甩下筷子,面壁思過去了。父親又哄花兒:“花兒吃,把爸爸這份也吃了。”父親邊吃飯邊說:“李芳,吃完這頓飯,你要對你的生活做選擇,要麼回去,要麼做好吃苦的準備,今天你在我這兒,還有窩頭吃,你若自己生活,必須學會做飯,不會做飯,你吃能喝西北風了。若走,吃完飯我送你去車站,若留,你自己去校長,辦理入住手續。
李芳聽了“騰”得站起來,漲紅的臉掩飾不了她心中的不滿與怒氣,顫抖的聲音,宣洩着自己壓抑已久的內心:“景老師,我原先的實習單位已經推掉了,這個單位是我千辛萬苦爭取來的,我是正規院校的大學生,我是有教育部門的接收函的,不是你想讓我來我就來,想讓我走就走得了的。關於工作的一切事宜我都會辦妥當。謝謝你的午飯再見。說完拎着出了家門。
外面的陽光依然明媚,晌午的太陽還有點兒火熱,但心懷一團火來的李芳如今卻跌落到了冰點,讓淚水肆意得在臉上流淌,再讓風兒把委屈與不快,通通帶走。李芳直接去父親的辦公室,想投到父親的懷裏大哭一場。可辦公室門緊鎖,她敲了半天也沒人應答,這時父親的秘書從旁邊的屋子裏走出來,李芳上前問道:“肖秘書,我找我爸,我爸呢?”肖秘書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李局長去省城,開一個重要的會,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了。真是不巧。”李芳懊惱得直跺腳:“怎麼那麼倒霉。”然後命令似的說道:“肖秘書,你派個車送我回家。”不行肖秘書一聽轉身就走,邊走邊說:“我是給黨和國家服務的,不是給資本家小姐服務的,你父親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車沒有特殊情況,一律不準私用,誰也不行。”李芳拎着包氣急敗壞地跟在後面,大吼道:“我會告訴我爸爸的。”肖秘書的背影在進入一間屋子后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計可施的李芳拎着包走出公安局的大門。躲在裏屋的老李鑽了出來對肖秘書說:“做得好,那幾年偵察兵沒白乾。”肖秘書紅着臉說:“李局長可是按你的吩咐做的,我不僅偵查力強,我這臉皮還得后,還得會撒謊。”老李哈哈一笑:“就你這素質在戰爭年代,絕對是個潛伏英雄。”
肖秘書一臉尷尬:“李局長,她可是你親閨女,你最愛的女人。”
老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呸”得一聲把茶葉吐了出去,意味深長說道:“這個閨女,這幾年沒好好管教,再不管就費了,那不是我老李想要的閨女,讓她去碰釘子,讓她去吃苦,收收她的性子和戾氣。肖秘書給第一中學校長打電話,讓趕緊妥善安排她。”
肖秘書大聲說:“是,李局。”說著退了出去。
老李站在窗口,遠處望去,又陷入無盡的沉思,不知道這盤棋是否能穩中求勝。
李芳拎着包不知去向何處,漫無目的在街上走着,不要說父親不在,肖秘書不送她,若送她回去獨自守着那空空的房子又怎樣,沒有家的氣息,沒有溫暖的氣息,再舒適的生活,也暖不了她冰冷的心。這時夜幕降臨,街上散步的人三三兩兩,若從她身邊走過的手挽手的情人,她眼前莫名的浮現出那雙有着淡淡憂傷,但篤定成熟的眼神,心中就會不由得盪起甜蜜的漣漪,頓時自己變得自信起來,頭顱高高仰起,晚風拂着她秀美的長發,紅色的風衣在風中搖曳,無疑她是美麗的,無數駐足觀望的貪婪得目光,都讓她充滿了征服那雙眼睛的信心---那雙眼睛一定時我的。
第二天清晨當父親踏上講台,看到了坐在教室后的李芳,父親不露聲色開始講課。父親的課生動中不乏幽默,把一首《滿江紅》講得讓人慷慨激昂,血脈噴張,又扼腕嘆息,無窮回味。李芳突然覺得,淡定和涵養不是學出來,裝出來的,是深藏在一個人的骨子裏,父親這種骨子裏的涵養和氣質,讓李芳更加的崇拜和仰慕。崇拜父親的還有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女生,一下課父親就被團團圍住,拿着課本裝模作樣的問來問去,李芳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上課鈴響了,學生鳥獸般得散去,父親才從人群中解脫出來。李芳迎上前去:“景老師,你講得課真的好棒,這“好老師”可不是徒有虛名。”父親淡淡一笑:“做教個教書先生一直就是我的理想,我當然要堅守住我的理想,這個理想還是你父親幫我實現的。沒有他,我還在深山裏看林子呢!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呀!可以消滅一切,也可以重生一切,還可以改變一切,你的父親,我,都有了新的人生,李芳你也會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李芳明媚地一笑:景老師,你們的故事我爸給我講過,我爸還說你是他見過的最勇敢的識字的人。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輩子得念你的情。
父親突然被那年輕的明媚的笑摂了魂魄,靈魂離開軀體,無疑那明媚的笑太有誘惑力了,剎那的功夫父親回過神來,仰頭一笑:“我和老李當年那是落架的鳳凰,相依為命,互相取暖罷了,我救他的是命,他救的可是我的魂呢!路漫漫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那是條艱苦而漫長但又充滿無盡黑暗的路,是老李啊!縮短了到達光明的路程,我應該感謝他才是。”
李芳很喜歡目前的狀態,父親不再冷冰冰的拒絕,而能像朋友一樣和她交談,雖然態度不夠熱烈,但李芳已心滿意足,她趁熱打鐵說:“景老師,學校分了間屋子給我,還沒有收拾出來,你幫幫我?”父親似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望着她企盼得眼神說道:“你覺得除了我,還有第二個人幫你嗎?走吧!你帶我去看看。”
李芳欣喜地說:“好嘞!”
父親發現屋子明顯是收拾過的,擺放了簡單的辦公用品,一張書桌,和一張單人床。床上已經鋪了被褥,兩把紅色的皮椅子是李芳自己買的,擺在簡陋的小屋裏很是耀眼。父親環顧四周發現只少一個火爐了,父親和了泥巴,找了廢棄的磚,給她盤了一個灶。然後去集市選了一個黑色鐵的灶面穩妥地放上去,火圈,火鉤,煙囪裝得妥妥帖帖。對李芳說:“有個灶你就能作飯,燒個熱水喝。”李芳看着辛勞了一上午的父親,覺得這間簡陋的小屋裏溫暖無比,正是她夢裏的生活,她插不上什麼手,就那樣痴痴地看着眼前這個忙碌得的男人,好幾次想上去幫他擦去額頭的汗水,但怕自己的衝動破壞好這美好的畫面,但父親幹完活,李芳遞上一杯水,父親看也沒看一口猛紮下去,一陣苦澀充斥整個口腔,父親一口噴出來喊道:“這是什麼水?這麼苦?你放啥來?”
李芳笑得前仰後合道:“那是咖啡,外國人都興喝這個,你都給吐了,你知不知道很難弄的,我說的是開水,我剛才去別人家給你沖的。
“整那些洋玩意兒幹啥?難喝得要死。”父親眼裏似乎又多了一分憂愁,剛才的柔和又沒有了蹤影,冷冷說道:“下午我讓學生搬點兒煤球給你,你也可以燒開水,沖你的咖啡了。”
李芳看見父親冷冰冰的神色小心翼翼說道:“下次,我備點兒茶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