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人進城時,正有人坐在一家食館二樓的窗前,緊盯着他們的位置。
看到與虞千淆同乘的蕭書瑾,千潼氣得將手上的杏仁酥都擲了出去,“那是誰家的臭小子,哥哥他為什麼會跟他一塊騎馬!”他可是連句話都不願跟自己說的呢,千潼越是想着臉色越是黑如鍋底。
實在氣着了,恨聲吩咐下去。
纖離在身後聽到,不由得冒了冷汗,小主子這是,偷孩子偷出樂趣了?一年一個了還?明年是不是還得偷一個?
沒錯,千潼又是吩咐了讓他將那男孩綁來。
“小主子......”纖離猶豫着開口,“屬下......怕是做不到啊。”笑話,這孩子可不是餛飩店的孩子,跟世子同乘一騎,邊上就是王爺的大駕,他再是武功高強訓練有素的暗衛,也不可能從這兩個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搶走啊。
千潼狠狠白他一眼,“誰讓你當著面捉人了?我就不信他們還連在一塊了不成?”本就是嬌蠻的性子,倒是越說越氣了,鬧着道,“纖離好笨!不要纖離了!去叫崑山來!”
崑山是千潼身邊親衛的首領,因着年紀是最大的,總是被千潼口頭嫌棄,且崑山總一副訥訥的樣子,千潼總說他是個木頭,雖說大家都知道不是真的嫌棄他,但也經常拿來開玩笑,此時自己被一個被嫌棄的比上了,纖離還是不由嘴角抽抽。
知道千潼也只是說說,並不是真的要換崑山來,但提到崑山也突然有了主意,便給在王府中的崑山傳了信。
從綿城出發到虞城一路走官道也是花了大半日,幾人回到王府中天已經黑了,榮王早已傳信回來讓人備好院子,此時便讓虞千淆和蕭書瑾各自回院中沐浴更衣,又吩咐了讓人備膳,這才自己回了淮院。
給蕭書瑾安排的院子在虞千淆邊上,七歲的孩子,到了新地方還有些興奮,還是自己的師傅跟自己最崇拜的大英雄的府中,他有些暈乎乎的,沐浴時也沒要人伺候,洗的時候也是囫圇一過,倒是比平時快得許多,待穿戴好正要走出凈房時,突然被人一捂口鼻,不知從哪提了出去。
還是在千潼待着的食館,被她說要換過來的崑山,正提着蕭書瑾的衣領子,從窗口跳了進來。
千潼看見被提在前面的蕭書瑾,正是她說要抓來的跟虞千淆一同騎馬的人,眼光一亮,上前一副老氣的欣慰樣子拍了拍崑山的大腿,“崑山木頭,幹得不錯呀,比纖離笨蛋聰明多了。”
被點名的纖離摸了摸鼻子,那不還是他傳了信給崑山的嘛。
崑山把人放下后,便跟纖離一起站在主子身後,留下蕭書瑾在千潼面前。
蕭書瑾倒不像餛飩初時那般驚慌,且他見抓自己來的人卻是聽一個小女孩吩咐,畢竟也是宮中霸道慣的,一口氣提上來,質問道,“臭丫頭,你們是什麼人?捉本、本少爺來這幹什麼?!”情急之下差點將自稱脫口而出,還好將將忍住了。
到底還是皇家人,且跟着虞千淆習武這段時間,也是學了幾分行事謹慎,這會沒看清形勢,倒沒有先把身份暴露出來。
千潼卻還是照着舊例,又是亂起了個名字,看着方才桌上在吃的菜,稍作沉思,旋即衝著蕭書瑾橫眉豎目,“臭老虎,你怎麼能跟我哥哥一起騎馬?”
“?”蕭書瑾一臉問號的看了眼她,又去看她身後的纖離崑山兩人,眼中疑惑盡顯,直白寫着“喊我?”
纖離一臉悲痛地點頭。
見識過主子亂起名的功底,他倒是能理解她的奇怪腦迴路了,掃了眼桌上的紅燒獅子頭,想來她是不愛叫獅子,便叫了老虎。
還好沒叫虎子吧。纖離想。
又看了看身邊的崑山,不免感到大幸。
他們正式到千潼身邊時她才三歲,千潼不僅生而知之,學習也是比常人要更有天賦,當時給他們起名的時候,正在讀《諫逐客書》,見了他們幾人,三歲的女童口齒清晰地念到,“陛下致崑山之玉,有隋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她抬眼一掃他們,繼續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最後卻語氣一轉,調皮笑着,“而今聚於千潼也!”
“你們便以此為名吧。”
又想到櫻桃李子餛飩之類的名字,想着自己的名字至少也算是引經據典得來,纖離不由心中大慰。
蕭書瑜就沒有這麼幸運了,臉色像吃了蒼蠅一般,也不管什麼行事謹不謹慎,看沒看清形勢了,衝著千潼怒吼,“什麼臭老虎!本少爺我有名有姓!”眼光一掃掃到千潼腰間的兔子玉墜,怒瞪她一眼,“死兔子!”
千潼一臉不可置信,愣愣轉過頭看了眼纖離,放眼這虞陽城,還真沒人敢這般同她大呼小叫,居然還喊她“死兔子”!
纖離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虛汗,心裏為這個孩子上了柱香,心道,“完蛋了完蛋了這小子完蛋了”,又想着這孩子是由世子和王爺陪着進城的,想來身份不一般,這會點着了小主子的爆竹脾氣,還不知道得鬧多大動靜呢。
“你居然敢罵我!”千潼一躍而起,跳到蕭書瑾面前一拳之隔,雙手揪住他兩邊面頰,氣急的用力,“你還罵兔子!臭老虎!”
小霸王哪能容得了她這樣,也動手掐着千潼的小臉,因被扯得變了形的臉頰而說話也有些口齒不清,“死、死特子,小爺、小爺我一地不會風過你的(死兔子,小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唔唔唔!”千潼也被掐的痛呼,手下力道更重了些,小嘴被擠壓成了圓形,“皺顧猴努置舉波(照顧好你自己吧)!”
崑山跟纖離兩人幾乎看傻了眼,見自己小主子跟男孩扭打在一塊兒,急忙上來一人一個把兩個孩子分開。
兩張精緻的臉上現下滿是通紅的指印,像小孩子偷玩了娘親的胭脂,畫虎不成,反逗人發笑。
但崑山纖離是笑不出來了,自家嬌生慣養的小主子一張臉蛋弄成這樣,哪還有心思笑,只心疼的不行,恨不得再去揪一遍蕭書瑾的那張紅得發腫的臉。
這才想起來自己人多勢眾,嬌氣鬼委屈屈地抱着纖離的手臂,軟軟地哼道,“疼,纖離,疼。”
纖離更疼,盯着蕭書瑾的目光如化實質,嚇得他不由縮了縮脖子,崑山更是直接過去像來時一般把蕭書瑾揪着衣領提起來,把人勒的脖子到額頭都憋紅了起來。
蕭書瑾被提到懸空,短手短腿拚命掙扎着,看着頗為滑稽,千潼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她一笑,崑山默默把手臂抬高。
也是知道這般被提着實在是沒面子,蕭書瑾羞憤的很,當下也不顧掩蓋身份了,恨聲吼道,“你們快把本殿下放下!小心本殿下回去讓父皇將你們都砍頭!”聽得他這般說,崑山跟纖離便知道他是隆慶帝膝下哪位皇子了,但只對視一眼,面上不見異色,崑山也沒鬆手,只調整了一下提着的位置,讓他不至被勒的太難受。
千潼就不一樣了,本來今日見他跟兄長父親一同進城,便大致有了猜想,虞千淆去年起便開始教習九皇子武藝,而這小子看起來年紀跟她差不多,除了那早她一年出生的九皇子還能有誰,可她虞千潼,連太子都沒怕,哪會怕他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皇子的威脅。
一下像是被點着了一樣,指着九皇子的臉,“蕭書瑾!臭老虎!你當本郡主怕你!還什麼回去!本郡主今日便讓你出不了這虞陽城!”
“你......你是老大的妹妹?”蕭書瑾也不是傻子,想到這臭丫頭一開口便是說他與她哥哥同乘,這時又自稱郡主,這虞城能叫郡主的便只有榮王的女兒了,那榮王的女兒不就是虞千淆的妹妹嗎?這一年跟虞千淆習武,卻不是只有平時教習練功這些事的,宮裏人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九皇子,卻是唯獨對虞千淆唯命是從,像是跟屁蟲一般,一口一個老大的喊,連隆慶帝見着都不免喝上兩升老醋。
想着是自己老大的妹妹,蕭書瑾也不免有些心虛,又有些奇怪的道,“不對啊,我怎麼沒聽老大提過?”
千潼頓時臉就黑了。
她自是聽出了他口裏的老大便是虞千淆,雖然心裏清楚虞千淆自然不會向別人提起他,畢竟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否認她這個妹妹,可這會從別人口中聽到又是另一碼事了,特別是那個“別人”還是剛剛跟她又吵又打的蕭書瑾。
“崑山木頭!”她氣得險些破音,“把這隻臭老虎丟出去!”
她說的丟出去自然不會是從門口這般簡單,當然是從哪來往哪出去了,崑山看了看窗外的大街,他不會違抗主子的命令,何況還是為著這麼個得罪小主子的臭小子,但因着蕭書瑾的身份,還是考慮了幾分該怎麼用上巧勁讓他不至於摔去半條命。
蕭書瑾也看出了他的意圖,正待要掙扎,卻突響起敲門聲。
“小郡主,王爺讓屬下接您和九殿下回府。”門外的人開口。
蕭書瑾沐浴這麼長時間沒出來,原本服侍他的人不可能沒發現,急忙報了榮王。
蕭書瑾一個皇子,身邊自然是有隆慶帝安排來保護的暗衛,這般卻能被人一聲不響劫了去,那隻能是王府中的人。
他跟虞千淆自是不可能劫他,那便只有他回府問起時下人說還在府外的虞千潼了,她手下的人自是有這個能力避開蕭書瑾暗衛的耳目將人帶走。
仔細詢問了一番郡主去了哪,榮王便馬上派了人去接人。他清楚女兒的性子,讓那人特地說明了九皇子的身份,雖說女兒這頑劣性子不一定會怕九皇子的身份,但聽他這麼說也會給她這個父王幾分面子。
榮王想的倒沒錯,千潼一聽便知道是父王知道她會戲弄九皇子,特意提醒她一下,別把事情鬧得太過。
可她抬頭看了看蕭書瑾紅腫的臉,自己臉上也是火辣辣的,想來也不會好到哪去,心想,這下可是糊弄不過去了,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讓崑山把蕭書瑾放下,兩個孩子互瞪了一眼,卻同時邁開腳步往門口走去。
兩人同時走到門后,又是怒氣沖沖的互瞪一眼,同時把門一人一邊拉開了,那力道,似要把這門生生從門框扯下來。
門外的人也唬了一下,看見兩位小祖宗臉上的事發現場,不由得口中有些發苦,這......回去該怎麼交代呢,這兩位小佛爺是怎麼個回事喲。
兩人上了馬車,一人坐在一邊,如被點了穴一般大眼瞪小眼,互相較着勁兒,眼睛都酸澀得不行,卻還用力的瞪着一眨不眨。
到了王府,還是一人一邊地下了馬車,各自怒哼一聲,如分外眼紅的仇人。
接人回來的侍衛滿頭冷汗,這神仙打架,遭殃的可是他們這些小鬼喲,這兩人之間眼刀子來來去去,只把他們這些下人嚇得大氣不敢出。
到兩人走到正房,榮王早端坐在主位上一臉威嚴,待到看見女兒臉上的紅腫,已是愣了一下,原本正要訓斥她胡鬧將人帶走的話早不知忘到哪條暗溝裏了,只把小女兒抱起,滿是心疼,“兔兔這是怎的了?怎把這小臉弄成這副模樣?”
若換了平時,千潼定是要抓緊機會好生撒嬌的,可這會看着被晾在一旁的蕭書瑾,倒覺得有些丟人,這可是孩子打鬧的規矩,先哭鼻子的是要被嘲笑的。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扭捏地看了眼蕭書瑾的方向,榮王何曾見過女兒這般,奇怪地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蕭書瑾。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可是嚇一跳。
“九、九殿下?”這像豬頭一樣的小孩真是不久前的精緻仙童?“你怎的也變成這副樣子?”